忽然間,一股清淡的花香襲來,李觀鏡終於吸進了一口氣,隨之而來的是肩上的劇痛,一直延伸到了肺部一般,他猛地咳出聲來。
元也剛將一盆秋菊擺到窗台上,便聽身後傳來咳嗽聲,他連忙來到床邊,只見李觀鏡緩緩睜開了眼,眼神甚是迷蒙,顯然不知身在何處。元也懸著多日的心終於放下來了,問道:“你感覺怎麽樣?”
李觀鏡轉過目光,看向床邊的人,在某一瞬間,他以為自己是在照鏡子,腦中懵了一瞬後,他反應了過來,眼睛微微張大,神情卻十分平靜:“元也。”
“呃……對,是我。”元也撓了撓頭,沒來由地有些緊張,一時竟然不知該說些什麽。
李觀鏡略看了眼屋內陳設,問道:“這是你的家?”
“算是罷。”
李觀鏡沉默了片刻,又問道:“方笙呢?”
元也看向李觀鏡,仍舊無法在對方臉上看到太多情緒,他想了想,還是實話實說:“我師弟送她回錢塘了,後事還是該讓方家人來辦。”
“呵,總是這樣。”李觀鏡嘲諷一笑——若是命途多舛,他甘願認之,可是為何每一次都是別人來替他受難?方笙何其無辜,她與這些事完全沒有關聯,甚至與自己的交情也不算深,為何最後卻是她擋在自己身前?
“此事錯在我,如果不是為了找我,若我在潁州城外與你相認,你恐怕不會來山陰,也就不會出現這種事。”元也心中萬分自責,在李觀鏡昏迷的這幾日裡,他不止一次地設想過如果自己當初換一個做法,會不會這些悲劇就可以避免,初八在蘭渚山下,他明明已經下定決心不再避世,可是老天爺卻不給他機會,前因種下了,惡果避無可避。
“公子?”陳珂進門後,看見李觀鏡已經醒了,愣了一瞬後,大喜道,“公子醒了!你終於醒了!”
元也起身讓開,陳珂小心地將碗放到桌上,然後立刻撲到床邊,又是哭又是笑,好半晌竟然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李觀鏡微微動容,抬手按在陳珂頭上,低聲勸道:“我沒事。”
陳珂更加難受,哭道:“嗚嗚嗚公子,若你有個三長兩短,我也活不成了嗚嗚嗚……”
李觀鏡無奈地歎了一聲,道:“別胡說。”
元也見李觀鏡眉目之間倦色甚濃,便提醒道:“藥快涼了。”
“哦!對!藥!”陳珂一躍而起,向元也問道:“神醫,我家公子能坐起來麽?”
“我來扶罷,等會兒剛好給他換傷藥。”元也示意陳珂讓到一邊,待面向李觀鏡時,叮囑道,“順著我的力道來就行,別自己用力。”
李觀鏡在元也的幫助下起身,果然沒有扯到傷口,他抬頭看向自己的雙生弟弟,正想多說兩句,陳珂適時插了進來,被褥枕頭一頓塞,讓李觀鏡穩穩地靠住了。
元也退到一邊,感覺一時半會兒沒自己什麽事,他不想乾杵著,便道:“我先出去搬花。”
李觀鏡點了點頭,道:“多謝,花很好看。”
目送元也離開後,陳珂捧著藥碗,問出盤桓多日的疑問:“公子,他是誰呀?為何與你長得一模一樣?比二公子還像你!”
李觀鏡接過碗,輕輕吹了吹,不甚在意地問道:“你問他了麽?”
陳珂點點頭,道:“問了,他說讓我直接來問公子比較好。”
“他這麽說?”李觀鏡有些驚訝,沉吟片刻後,先喝完了藥,道,“回去後,不要跟任何人提到遇到他的事,阿耶那裡我會去說,記住了麽?”
陳珂有些不解,不過還是遵從命令:“我記住了。”
“至於他是誰……等時機成熟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李觀鏡說罷,轉了話題,問道,“我的藥呢?”
陳珂連忙從懷裡取出一隻藥瓶,道:“公子放心,這位元神醫說此藥可以用水化開服用,所以這幾天我都是這麽做的,一天也沒斷。”
“還剩多少?”
“九顆。”
李觀鏡略算了算,問道:“我昏迷了四天?”
陳珂點頭。
李觀鏡覺得有些累,仰頭靠在被子上,想了片刻,道:“你馬上跑一趟會稽,給姚監丞傳個信,讓他不必管王歌之最終提供的內容如何,先帶回錢塘再說——算算時間,竹言該到了,將案卷交給竹言,他會明白的。”
陳珂雖不知杜浮筠會明白什麽,不過還是將這些話都記了下來。
“別跟姚監丞提我受傷的事,就說我還有事要查,過幾日會直接回錢塘。”說完這些,李觀鏡有些累,有氣無力地問道,“都記下了麽?”
“公子放心,我都記下了!”
“嗯,去罷。”
陳珂站起身,躊躇片刻,還是說道:“公子,那查刺客的事……”
李觀鏡愣愣地看著屋頂,過了好一會兒,才道:“不必查了,我知道是誰。”
陳珂驚道:“難道是認識的人?是誰?我去宰了那死狗奴!”
“先去傳信。”
陳珂一噎,隻得道:“藥瓶放在床邊,我先去了,今天一定趕回來。”
李觀鏡看向陳珂,緩了語氣:“不急,保護好自己,這裡有元也,不必擔心我。”
元也心知李觀鏡重傷未愈,不宜勞神,因此等了一會兒還不見陳珂出來,便捧著一盆蟹爪菊準備敲門,不料剛到門口便聽到這一句,他不由一怔,抬步便跨了進去,與陳珂擦肩而過,來到李觀鏡面前,忍不住問道:“你我素昧平生,為何這麽信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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