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幻覺。李觀鏡閉眼垂首,暗自告誡自己。心定之後,那些雪果然沒有砸過來,但是身後卻有很輕的呼吸聲靠近。
李觀鏡緩緩睜開眼,眼前景色蕭瑟而平和,回頭看去,卻是萬物逢春的美景。
來人溫和一笑,一個“鏡”剛出口,李觀鏡猛然將人拉到一邊,帶著他進了方才暗衛藏身的小隔間。隔間裡滿滿當當地擺著為前廳接待客人所預留的椅凳,兩個成年男子進入其中,頓顯逼仄,尤其是在李觀鏡關上門後,兩人相對而立,相隔不過半尺。
昏暗的屋子裡,視線不太清晰,其他感官頓時變得敏銳,杜浮筠深深吸了一口氣,李觀鏡頓時覺得燥熱,他垂頭躲開目光,定睛一看,才發現杜浮筠竟然穿著一身胡服短袍,不由問道:“怎麽如此裝扮?”
“我還在禁足,不能正大光明來看你,本想入夜才來,又擔心擾你休息。”杜浮筠看了看自己,問道,“看著很奇怪麽?”
“不奇怪,只是沒見過。”
這幾日,李觀鏡一直在暗中打探東宮的消息,可是宮中半點口風不露,此時見杜浮筠神色如常,才稍稍安心些,他快速瞥了杜浮筠一眼,由衷讚美:“人好看,穿什麽都好看。”
杜浮筠眉頭微動,忽然道:“鏡天今年二十有一。”
“不錯,怎麽了?”
“有人說你像十六七歲的少年郎麽?”杜浮筠見李觀鏡神情有些呆滯,揚唇一笑,“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輝光。”
李觀鏡茫然一瞬,轉而想到前面兩句,“嘶”地一聲,抬手就要去教訓眼前的登徒子,只是他忘記杜浮筠的功夫不在元也之下,兩人肢體剛糾纏上,李觀鏡便被扭著轉了個身,下一刻,他被壓到了門板上。
杜浮筠欺身上前,李觀鏡頭皮一炸,正要掙扎,卻聽杜浮筠在他耳後低聲問道:“府中有奸細?”
李觀鏡瞬間冷靜下來,“嗯”了一聲。
杜浮筠放開他,左右看了看,李觀鏡見狀,點了點頭,他才問道:“怎麽回事?”
“我將墨香琴送給了趙王,可是卻被人偷了。知曉此琴來歷的人不過寥寥,除去你,就只有一起守歲的人了。”
除夕夜那晚,李觀鏡去郡王夫婦房中守歲,閑談之間,郡王妃問起他前些時日去趙王府的經過,李觀鏡便將自己贈送墨香琴的事說了,郡王夫婦雖不知墨香琴上的血跡,卻知曉此琴與傅啟葉的關系,而傅啟葉與李福一道死於流匪之亂並非隱秘,當年很多人都知道,因此郡王妃免不了埋怨了兩句,道李觀鏡不該送這般不祥的禮物,爾後郡王岔開話題,這件事便不了了之,李觀鏡也不曾放在心上。
直到初三那天李未央到來。
大戶人家有別人安插的耳目並不奇怪,但這類人通常不會與主人家太過接近,所以李觀鏡一開始並沒有往家裡懷疑。
“那天,除了阿娘屋裡的侍女,還有侍墨和入畫。”李觀鏡歎息一聲,“我不希望她們任何一個人有問題。”
杜浮筠溫和地看著他,頓了頓,忽然抬手捏了捏李觀鏡的耳垂,安撫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不要為站在你對面的人而難過,你還有我們。”
李觀鏡笑了笑,不由道:“你好像很豁達,那我倒有些好奇,你會為何而難過?”
“英雄遲暮。”杜浮筠淡淡道,“物是人非。”
作者有話要說:
①李畋(tián)——中國花炮祖師,唐朝人。
②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輝光——阮籍《詠懷八十二首》,前面兩句是“昔日繁華子,安陵與龍陽”,安陵君是安陵君是楚宣王的男寵,龍陽君是魏安釐王的男寵,咳,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龍陽之好”起源。
第135章
節同時異,物是人非。
李觀鏡看著院中眾人,忽然明白了這句話的悲哀。
當初給院子取名“蘭柯”,是諧音“南柯一夢”,寓意這方天地是他酣然入夢的樂土,院中人自然也是他可以暢所欲言的心腹,可如今李觀鏡卻再也無法與她們赤誠相對。沒想到到了最後,這院名卻朝著另一個諧音而去——此番離開,再歸來時,他便成了所見“無複時人”的爛柯人。
“公子?”侍墨見李觀鏡神色複雜,好奇地問道,“你在想什麽?”
李觀鏡醒神,溫聲道:“我不在的時候,你們照顧好自己。”
“啊?”侍墨沒打聽明白,只是沒等她問出口,人已經果斷離開了。
李觀鏡剛到前廳,便聽一聲怪叫,緊接著一個黑影撲了過來,他連忙躲過,順勢抬手擋住下一波攻勢,道:“時辰有限,抓緊。”
秦子裕立即控訴:“明明是你約我去延壽坊,現在倒嫌我礙事了!哼!為了你,我一夜沒睡好覺,更鼓響第一聲就跑出來了——負心人!你就這麽對我?”
李觀鏡滿臉真誠:“今晚要趕回來,真的不能耽誤了。”
“好罷。”秦子裕撇撇嘴,與李觀鏡一同往外走,兩人上馬後,秦子裕忍不住道,“你和徐孺子何時變得這麽熟?我三個月前定馬鞍,他到現在還沒開始做,倒是你要的馬鞍,一天就給我找出來了。”
“你是定做,我買現成的,自然快了。”
秦子裕高深莫測地搖了搖手指:“才不是,他開始聽我說送人,並不願賣給我,但是等我說你要買,他立馬答應了,要不是你早和我說了要親自去拿,他還要送上門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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