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徒冒犯前輩,本該是尋個好去處好生賠罪的,只是外頭嘈雜,說話不便,這位……”素箏的目光在被蒙著眼睛的忍冬身上頓了一下,措辭道:“小友又帶著傷,不如到寒舍一聚?”
素箏見裴朔雪神情變動,便自覺遞了個話頭過去,表示自己無意冒犯,只是想要裴朔雪知道趙鳴鸞的身份而已。
裴朔雪看了她一眼,拿開擋在忍冬眼睛上的手,蹲下身子,摸了一下忍冬的眼角,後退了幾步,道:“睜眼。”
在黑暗中沉寂久了,忍冬乍一睜開眼睛就感受到一陣強烈的白光,凝固在眼睫上的血變成絲絲縷縷的血痂,遮住了他大半的視線,他剛想伸手去摸,就聽得裴朔雪的聲音在前方響起。
“別碰。過來。”
忍冬再次睜開眼,從細長的眼縫中看見裴朔雪的樣子,往前迎了兩步,撲在裴朔雪的身上,小聲道:“貴人……”
裴朔雪見他還能視物,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朝素箏道:“帶路吧。”
忍冬腳早就軟了,方才一直站著沒動未曾察覺,此時走了兩步才從心中和身體上一起湧上疲乏來,腳下一軟,差點從裴朔雪的懷裡滑下去。
裴朔雪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看了一眼目光依舊不算和善的趙鳴鸞,伸手將忍冬抱了起來。
趙鳴鸞跟著裴朔雪動作一直盯著忍冬,像是在盯著自己囊中的獵物,眼中充滿了勢在必得的侵略性。
裴朔雪微微側過身擋住了趙鳴鸞的目光,走在素箏的旁邊。
素箏伸手要去握趙鳴鸞的手,趙鳴鸞卻轉過身子,自覺跟在後頭,像是小狗盯著骨頭一般,盯著裴朔雪身上的孩子,亦步亦趨地跟著。
忍冬乖乖趴在肩膀上沒給什麽回應,裴朔雪也沒管,跟著素箏往她住處走。
約莫兩盞茶的時間,素箏指著前方一個掩映在重重碧波之中的木屋,指引道:“就是那處了。”
隨著她伸手露出一截手腕,裴朔雪敏銳地捕捉到她手腕上戴著的一串蛇形銀環,出聲道:“現在巫族是你在當家?”
裴朔雪認出趙鳴鸞用的是巫族蠱惑人心的術法,想著素箏也是巫族人,倒是沒料到她是如今巫族的掌門人。
素箏還沒來得及回話,就聽得裴朔雪帶著些調侃道:“巫王和滇王都死了?如今南疆居然是你當家?”
“兩位王上隱居多年,族中一應大小事務都是我在料理。”素箏也不惱,一面開了木屋的柵欄,一面輕聲細語地回道。
到了地方,裴朔雪將忍冬放下,打量了一下這座被竹籬笆圍住的小院,目光瞥到外置灶台上,頗有興趣地往竹籃中瞧了一瞧,裡頭正齊齊整整地碼著青菜、白菜,竹匾裡還放著一塊上好的五花,勾在上頭的草繩都沒下,足以見拎著籃子回來的人是多麽著急。
“你會做飯?”
從剛開始的針鋒相對到一路無話,即使在知道趙鳴鸞的身份時,裴朔雪也沒有表現出多大的興頭,如今這上揚的語調倒讓素箏發覺他是真的對著這滿桌的肉菜起了興致。
“會些。”素箏摸不準他的心思,話沒說滿。
裴朔雪很不見外地往一旁的藤椅上一坐,點起菜來,“今日吃焦溜丸子吧。”
素箏怔了一瞬,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是要留下來吃飯,一直以來溫和有度的樣子微微裂開,一時竟不知道要如何回話。
癱在沒藤椅上的裴朔雪舉著一旁的蒲扇蓋在自己臉上,絲毫沒有注意到忍冬自進門的一瞬就頓在當地僵著。
他看著角落裡那個隻開了小口的低矮屋子,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在自己這些天被困的遭遇全是拜面前這兩個師徒所賜。
素箏就是那個給小黑屋送飯的人,而趙鳴鸞則一直待在自己的身邊,以一個被害者的身份取得自己的信任,再以一個施害者的身份高高在上地看著自己掙扎和煎熬。
趙鳴鸞的笑聲自耳畔響起,像是毒蛇一般盤踞在忍冬的耳側,而後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哥哥,歡迎回來。”
作者有話說:
裴裴——蹭飯達人
兩位師父的護崽日常。
第20章 居蜀州
“鸞兒,過來。”素箏瞪了她一眼,打發她去拔些小蔥。
忍冬從地上爬了起來,心有余悸地瞥了素箏一眼,自個兒搬了個院中的凳子,蹭在裴朔雪面前坐著,像個到了陌生環境本能地找著心安源頭的小獸一般。
裴朔雪說了一嘴,素箏任勞任怨地在剁肉餡,劈裡啪啦地一陣響,裴朔雪抬頭往後仰就能看到兩把菜刀上下翻飛,案頭都跟著“咚咚”直響。
素箏原本想著裴朔雪這麽一個講究的人,談事情怎麽也得請進屋中,泡上一壺好茶,兩人對坐著你來我往,試探著對方慢悠悠地談,誰知他躺在藤椅上就著剁肉聲直切要害。
“當年你們家王上從中原撿了一條命回去,巫族人丁也損失大半,我本以為你們巫族對中原是敬而遠之,沒想到你不僅敢過來,還敢收個趙家人做徒弟?”裴朔雪也不管忍冬坐在一旁,又道:“我看你那個徒弟是個心術不正的,小心禍水東引。”
素箏卷起袖口,雙刀在手,虎口處沾著幾面上依舊嫻靜,見裴朔雪直接把話攤開說了,也直言道:“我需要找血契。王上不在意的東西,我在意。”
巫王能攝人心魂的能力太過駭人,當初跟隨趙和裕打江山時甚至還建立了一支不懼傷痛,勇猛異常的“鬼兵”,那就是被巫術操縱的藥人,他們沒有自己的思想,唯主人命是從,直至流乾最後一滴血才會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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