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和裕看著倚重巫王,實際忌憚頗深,用了些心機手段與巫王簽訂了血契,掌控了巫族的命脈。
巫王當年逃出平都太過倉促,並未解開血契,之後與滇王隱居南疆之後更是再過問中原之事。素箏執掌巫族之後對血契之事頗為上心,因此才踏入中原尋求破解之法。
“前輩當年與王上共事多年,後又助王上逃出中原。晚輩鬥膽問一句,血契是真實存在的嗎?”素箏問道。
每每提及血契之事,巫王沉默不言,滇王臉色發青,素箏僅僅能從一些半真半假的流傳之言中知道血契在趙氏皇宮中,可血契是個什麽樣子,如何去解她一概不知。
當年巫王逃出平都,趙和裕甚至狠心要挖去他體內的金蠱,可他既然手握著血契,為何不用此來威逼巫王,即使在他身死百年之後,也只是留下一句趙氏皇族世代不許涉巫的遺訓?
這些內情她無法知曉,遇上了裴朔雪總想打探幾分。
“血契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裴朔雪順手摸著忍冬的腦袋,像是在摸一隻小獸一般,忍冬乖覺地把腦袋墊在他的藤椅邊上,方便他順毛。
“想要聽故事,總得拿些東西來換。”裴朔雪斜了一眼正在拌餡的素箏,道:“這孩子可是個實打實的凡人,是怎麽打退奇珍閣的人,又是怎麽落到你家那個小妖女手上的,你是不是給我一個解釋?”
素箏垂了眸子,用筷子試了油溫,握住肉泥,穩穩地從虎口處擠出一個肉丸撇進鍋中,油煙掩住了她的面龐,連帶著她的聲音都在劈裡啪啦的響聲中變得模糊。
“前輩相信人性本惡嗎?從我遇到鳴鸞的時候,她就是你如今見到的樣子,自私涼薄,心狠手辣。她在繈褓中就能直飲人血,為了能讓她對這世間有些共情心,我帶著她四處遊歷,兩年前路過建州,在昭明寺中小住了兩日跪經,她偷偷給這個孩子下了藥人蠱。這事是瞞著我做的,我們走後就丟著這麽一個被下了蠱的孩子在建州。她學藝不精,這兩年來倒是沒要了這孩子的命,只是每逢初一的時候會受些罪。之後便是這孩子跟著前輩來了蜀州,鸞兒感應到他的存在,私下裡操控他傷了奇珍閣的人,把人從城中抓了過來,關在她練功的屋中。鸞兒性子乖僻,平日裡喜暗不喜光,往常將自己關在屋中三五日不出來也是有的,我便沒放在心上,只是每日準時送了飲食進去。直到她帶著人跑出去,我才發覺這件事,便趕來解圍。”
素箏淡淡地將前因後果解釋完畢,鍋中丸子也炸得焦黃誘人,被她盛出在一旁晾油。
裴朔雪起身撚了一個丸子,咬了一口,品鑒道:“味道不錯,要是能切隻梨在裡頭就更好了。”
說著,他又撚了一個肉丸送到忍冬嘴邊,順手捏了一把他的臉,狀似無意道:“這麽些天被關著,是不是餓著了?”
素箏眼皮未抬,勾了粉在調醬汁,手上功夫依舊利落乾淨。
“沒有。”忍冬鼓了一邊的腮幫子,慢慢嚼著,不好意思說這幾日被關著除了見不到外頭之外,也沒受到什麽苦楚。
裴朔雪看著他糊了半邊臉的血,拉著他的袖口擦了擦,隻擦下一點血屑子,拍拍他的臉道:“去洗把臉再過來讓我看看眼睛有沒有事。”
素箏遙遙指了一下院中水井的地方,忍冬便跑過去打水淨臉。
裴朔雪盯著忍冬跑遠的身影,往藤椅上一靠,問道:“他身體裡的蠱多久能解?”
“少則兩個月,多的話要半年。”
裴朔雪似笑非笑地斜了她一眼,道:“我看你這處還有幾間空房,正好我準備在蜀州住上一段時日,多有叨擾,還請見諒。”
隔著繚繞的白霧,素箏對上裴朔雪那雙含著深意的眼睛,心頭微微一跳,她頓了兩秒後回道:“前輩能看得上寒舍,一直住著也無妨。”
“趁著天色還早,我去采買些東西。”
見裴朔雪真的帶著忍冬出了院子,趙鳴鸞才從角落中走了出來,爬上灶台邊的一個小板凳,仰視著擇菜的素箏,問道:“師父,你說他看出來了嗎?”
素箏拽過她手中攥著的一把小蔥,細細地挑乾淨綠葉,淡淡道:“你不就是想讓他知道嗎?”
——
素箏的話半真半假,裴朔雪也半聽半不聽。
他可不信素箏對忍冬體內的蠱蟲半點不知,趙鳴鸞雖是她要親近的皇族之人,也不過是個恩養在外的公主,素箏再急切地想要從她的手中拿到血契的消息,也不會完全放任一個尚在幼年的孩子任意欺瞞自己。
她溫柔又謙卑的皮囊下藏著什麽樣的心思,裴朔雪尚且不知,可他明白,素箏說忍冬的蠱蟲難解的目的是要留下自己。
裴朔雪隨遇而安慣了,既然她想讓自己留著,那就留下看看她到底想要做什麽,正好裴家那個孩子病還未好全,自己留在蜀州也方便照顧。
趕在街道上的店還沒打烊,裴朔雪先帶著忍冬買了兩件衣裳,當場就讓忍冬換下身上褲腳上還沾著泥點的舊衣,換了套鵝黃的成衫在身上。
忍冬跟著他的這段時間養得不錯,即便被關在小黑屋裡磋磨了幾日,大致的骨肉沒減,總體看著要比在昭明寺的時候胖了一圈,換上鮮亮的衣裳,店中夥計又給他扎了小辮,倒也粉雕玉琢的,像是正經人家的小公子。
裴朔雪滿意地買了幾套成衣,又扯了兩匹布定製了些時新款式,敲定了來拿的日子,便帶著小團子去采買別的物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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