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獸的牙齒叼住黃鼠狼的後頸,還沒下口,黃鼠狼立時坐了起來,一邊哭一邊拿開爪子,反覆道:“我死了我死了,我被吃了我被吃……”
“啊——”他看見裴朔雪的臉,整個身子都撞在巨獸的齒牙上,一個勁兒往後躲,“是你……你是人,怎麽會活這麽久,你是……鬼?救命啊,有鬼……”
難怪妖族凋零成這樣,現下的妖都是這般上不得台面嗎?
裴朔雪見他實在嚇得什麽話都問不出來,幻化成當年在軍營的臉又收了回去,變成了如今用的一張臉,直接道:“那隻狐狸呢?”
“我真不知道……恩人嫌我沒用,把我丟在這裡看店了……”
“那燈呢?”
“也是恩人讓掛的……你放過我,我只是個三千歲的孩子……”
黃鼠狼哭得更凶了,原本一張胖得分不清鼻子眼睛的臉更是扭曲在一起,裴朔雪看著礙眼,好幾次都沒忍住瞥開目光。
三千歲算是孩子,那這個正抓著你沒化形的不過一千多歲,難道還算是幼獸嗎?
裴朔雪痛心疾首地搖搖頭,妖族一派塗地,妖族沒有未來,還好他沒答應接了妖族的爛攤子,不然整天圍在他身邊的不是面前這個說一句哭三聲的醜物,就是旁邊這個傻笑著邀功的廢物,光是想想,裴朔雪便覺得還不如把他埋在清玉山下長眠。
“見過貂嗎?”裴朔雪實在受不了它那個樣子,道:“變一隻來瞧瞧,小一點的。”
黃鼠狼委委屈屈地將自己團成了一個團,變成了一隻細密黃毛的小貂。
這下裴朔雪看著順眼多了,他從懷中掏出一截銀繩,綁在它的前爪上,系了一個醜拉吧唧的蝴蝶結,頗為自得地欣賞了一番,拍了拍巨獸的腿。
巨獸立馬乖巧地變回了狸貓的模樣,拱到裴朔雪的掌心裡蹭了蹭,扒了一下小貂爪子上的銀繩,示意自己也要。
“你不是有這個嗎?”裴朔雪撥了一下它脖子前掛著鮮花餅形狀的小玉石,道:“我說過多少次,這是束縛妖族靈力,不讓他們變成人形的,你這種根本變不成人形的不需要。”
“不過這束靈繩還挺好用的。告訴你爹,讓他再送點,別小氣,送個百八十丈的,抵你的飯錢。”裴朔雪拎著燈在前面走著,狸貓叼著小貂在後跟著。
“還有,告訴他我們明日要啟程去蜀州,讓他看著辦。”
一路月光引路,裴朔雪念叨著明日要帶在路上的吃食,吩咐狸貓早早地記得去買。
到了昭明寺後廂房,裴朔雪推門的手頓了一下,低頭聞了一下自己的袖口,默默握緊了拳頭。
他看向後廂放竹林外的一條波光粼粼的小溪,忍著想要把地上那隻黃鼠狼弄死的衝動,對狸貓道:“把它扔進去洗一洗。”
狸貓叼著它正一甩一甩地往前走,聞言立馬掉了頭,連自己帶小貂一同栽進了溪水中,濺起不小的水花。
裴朔雪進屋拿了乾淨衣裳,揣著兩塊皂角往溪水岸邊走去,就見小貂的腦袋在水面上一點一點的,吐著泡泡一副隨時要淹死的樣子,有氣無力道:“我不會水……咕嚕咕嚕……”
狸貓嫌棄地看了它一眼,尾巴卷起它的小短腿,甩在自己的背上,自覺地往下遊走了走,給裴朔雪讓出一個位置。
春日的水即使是晚間都不算很涼,裴朔雪解了衣裳,露出一雙修長筆直的腿,下了水泡著。
活水流動,在他白皙的皮膚上留下細微的癢,細碎的波光浮在他的身上,掩蓋住清澈水底下的春。色。
裴朔雪扔了一塊皂角給狸貓,自己拿著另一塊抹起身子來。
“明日我們還是要早些起,最好能趁著那個小崽子沒醒的時候上路。”裴朔雪看了一眼正在互相搓澡的兩隻大小毛茸茸,囑咐道:“要不你買完東西前喊我一次,回來之後再喊我一次。不然我怕我……”
“貴人?”帶著訝異的聲音從身後響起,裴朔雪這一刻埋在水裡的心都有了,他還是緩緩地轉過身子,看著在十幾步遠的地方,小忍冬正揉著惺忪的睡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貴人想沐浴可以喊我燒水的。”忍冬走了過來,落在溪邊草叢中琉璃燈籠罩出一圈溫柔的燭光,落在裴朔雪瑩白無痕的後背上。
一對清晰的蝴蝶骨隨著他轉過身的動作合攏,像極了一隻展翅欲飛的蝴蝶。
“你怎麽起來了?”裴朔雪故作鎮定地問道,心中想著這個崽子來了多久,剛才那番話不會被他聽見了吧。
“我……起夜……”忍冬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
看樣子沒被聽見,裴朔雪松了一口氣,秉著人來都來了,用一用也不過分的想法,朝著後頭揚了揚手上的皂角,“後頭夠不到,幫我擦擦。”
忍冬上前幾步,借著一輪月華仔細地替他塗著皂角,寺中師父們常年少見光亮,露出的皮膚已經算是白皙,可眼前貴人的膚色卻要更加瑩白一些,看著就像是被嬌慣養大的公子哥,沒有一絲磕碰過的痕跡。
忍冬垂眸看了看自己指節上的繭子,再看裴朔雪的細皮嫩肉,心中生出些羨慕來。
忍冬也想象過自己原本的家是什麽樣子,自己的親生父母又是什麽樣子,可惜他腦中有關生身父母的記憶都沒有。
正發著愣,皂角自手中一滑,順著裴朔雪的脊背沒入水中,忍冬才反應過來,忙為自己的出神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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