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朔雪拿起桌子上配的小剪子,利落地一剪刀下去,在無形處加諸了一層靈力,手串立馬斷開,當著鳳珩的面散落了一桌子,其中一顆甚至滾到了他的面前,就在離他的手兩三寸的地方。
鳳珩著實沒想到裴朔雪真的會用這手串來酬謝,沒由來地,心口處微微發澀,看向裴朔雪的目光晦澀難瞧著竟要比在須彌幻境中放狠話的時候還要難看。
鳳珩已經盡力不去想,可腦海中那個小小少年揚著臉蛋的模樣卻因為他的刻意回避而愈發清晰。
——“貴人有沒有什麽東西是永遠放在身上不會丟棄的?”
“能不能給我一個貴人一直會近身放著的東西?”
孩子稚嫩的聲音在腦海中不停回響,曾經那個孩子戰戰兢兢求來的東西還靜靜地躺在鳳珩的儲物囊中,此刻裴朔雪卻隨意要把這個他嘴上說貴重的東西給兩個萍水相蓬的陌生人。
鳳珩竟然能感受到一點趙珩的難受和卑微來。
裴朔雪似是沒有感受到他的情緒波動,自顧自抹乾淨了手串上的珠子,露出穿珠子的紅線來,尋出線頭分開,竟然正好分出兩條手腕大小的紅繩。
梅韶和白秉臣被他一連串行雲流水的動作驚了一下,待反應過來,裴朔雪已經把這兩條紅線分別遞到了梅韶和白秉臣的面前。
“公子不必……”白秉臣看出他是想要還自己一錠銀子的恩情,忙推拒道。
裴朔雪解了珠子,卻隻給人家繩子,怎麽看怎麽都是輕慢的,他忙趁著白秉臣的話沒有說完開口道:“我自知兩位不是把黃白之物看得多重的人,這紅繩正是一個雲遊道士給我的,說是有情。人若持之,可以來生依舊重逢再會,兩位公子看著豐神俊朗,不知是否娶妻,我看用這個作為謝禮,卻是正好。”
白秉臣怔了一下,裴朔雪明明沒有不知道他和梅韶的關系,他卻莫名覺得裴朔雪是在點他和梅韶。
“確實娶了。”梅韶見裴朔雪舉了半晌白秉臣也不拿,伸出手解了這圍,把兩根紅繩都攏在了掌心裡,待握住掌心中,梅韶才驚覺這紅繩瞧著平平無奇,可落入手中便知絕非俗物,摸著倒像是金線一般的觸感,可通體卻柔軟,甚是奇怪。
“我們是同一日娶的,這紅繩我就替硯方一同收下了。”梅韶大方地收下。
白秉臣貼心地從懷中尋了一方乾淨帕子來,遞給裴朔雪,“真是給公子添麻煩了,公子可用此暫且拖著珠子,待找到一個珠寶鋪子再穿上,別丟了。”
鳳珩幾乎是盯著裴朔雪把桌上散落的金珠一個一個地撿起來,妥帖地包在帕子裡,再放入懷中,才收回目光。
裴朔雪既然問到些線索,也不欲在此久留,略坐了一會,便起身與梅韶和白秉臣二人告別。
出了酒樓,晚風吹在裴朔雪的臉上,冷得他稍稍裹緊了大氅。
鳳珩跟在他的身後也出來了,即便裴朔雪一路上都如他所願,對他不冷不淡的。
裴朔雪準備去那位青鸞的“親戚”家看看,他覺得有必要與鳳珩把話說清楚,便正色道:“神尊要尋的東西真的在人間嗎?我看神尊好似來了人間並未有半點焦急尋找的模樣。”
鳳珩聽出他不想自己跟著,卻裝作沒聽懂,淡淡回道:“或許在,或許不在。”
裴朔雪瞥了一眼鳳珩,顯然是對他這個模棱兩可的話不甚滿意,難道鳳珩連自己要找的東西在哪兒都不知道?
他倒不是怕鳳珩跟著聽見什麽不該聽的,而是蜀州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個特別的地方。盡管時移世易,蜀州許多商鋪街道都不複他們當年的模樣,可是總是移步換景之間裴朔雪生出些恍若隔世的感覺來,尤其是身邊還跟著一個鳳珩,這樣的感覺便愈發深刻。
“算了。”裴朔雪歎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天色,覺得此時去叨擾也問不出什麽來了,所幸找個地方休息休息,明日再去,可想到自己身上沒帶銀錢,恐怕是無法在這蜀州安身睡上一晚,又有些無奈。
“你帶了……”裴朔雪看一眼鳳珩,問道。
“沒有。”
裴朔雪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早就該知道不要問他,鳳珩一個在地宮裡不知住了多少年的神仙怎麽還會想起來人間要帶銀兩。
裴朔雪想了想,好似只有回頭再向白秉臣他們借一些了,他轉身想要回去,剛走了一步,便感覺脖子一涼,竟是鳳珩揪住他大氅上的兜帽阻了他的步子,冷風灌進他的脖子裡,冷得裴朔雪縮了一下脖子。
“你做什麽?”裴朔雪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你做什麽?”鳳珩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譏諷道:“回去借錢?拿什麽還?拿你那串珠子,還是我的戒指?”
我拿你還!裴朔雪何曾受過這樣的冷言冷語,這一路上對鳳珩遷就也夠了,登時火了起來,擼下手上的珍珠戒指,扔進鳳珩的懷裡,賭氣道:“還給你行了吧?那你也把我當初給你的金珠還給我。”
鳳珩看著他氣得張揚舞爪的樣子,心中竟生出一點快感來,他接過戒指揣進懷中,卻沒有半點要把金珠還給他的意思。
“你給的是趙珩,應當問他要去。”鳳珩理直氣壯地說著,拎著裴朔雪的兜帽把人翻了個方向,淡淡道:“我知道有住的地方,跟我走。”
裴朔雪心想,就你那個下山都亦步亦趨跟著我的樣子,哪裡像是認得路的,他在心中誹腹著,忽地感到肩兜帽裡一沉,他幾乎要被那飛來的重量壓得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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