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珩眼疾手快地扶住裴朔雪的背脊,把人攏進自己的懷中,用胸膛減輕了力的衝擊後,從裴朔雪的兜帽中撈出始作俑者——被他們二人遺忘在樓中的三斤來。
裴朔雪從鳳珩手中一把搶回三斤,睬都不睬鳳珩,抱起三斤就走,沒走一步就停了步子。
三斤一隻爪子勾著他的衣裳,另一隻爪子竟然還勾著鳳珩的,兩隻爪子死活不松開,一臉被遺棄的可憐模樣看著裴朔雪,活像是……
活像是合離的夫妻分道揚鑣時,孩子覺得被拋棄了極力挽留的樣子……
裴朔雪莫名地從腦中冒出這句話來。
他看了一眼鳳珩,鳳珩也沒有動手,任由三斤的爪子勾在他的大氅毛上,臉上卻仍舊是淡淡的,一副“我根本不在意你跟不跟我走”的模樣,配上被三斤抓的毛刺的大氅莫名的滑稽。
裴朔雪忍不住抿了一下唇,便瞧見鳳珩凜然的眉目也在他藏笑的一瞬柔和了下來。
他主動撈過三斤的身子抱在懷中,沒有看三斤一臉受寵若驚的模樣,對著身後的裴朔雪輕聲道:“天色晚了。”
天色晚了,所以我們走吧。
這是鳳珩沒說出,裴朔雪卻看出來的話。
作者有話說:
珩珩:你敢把送我的東西也送給他們試試?哼!
第116章 暖良夜
行至半路,裴朔雪便覺得這路有些眼熟,等走到能看到掩映著的竹林時,心更是跳空了一拍——這好像是當初他和趙珩在蜀州的落腳之處,只是時隔百年,房屋早該枯朽,怎麽會還在呢?
繞過覆雪的竹林,裴朔雪很快便得到了答案——掩映在竹林中的小院子東西各分,中間的連廊上外還是以前外置的土灶,院中的樹木都光禿禿的,只有牆角一株臘梅開著細黃的花,絲絲縷縷地吐露出清幽的冷香。
若不是已過百余年,裴朔雪幾乎有一種時光倒溯的感覺,感覺時間從未在他們之間流動過,只是原先跟在身後只會拉扯著袖子跟著的小崽子變成了玉樹臨風,影子就能把他整個蓋住的高大男兒,而且還是一個現在他都打不過的男兒。
裴朔雪輕車熟路地順著青石板往自己的院子裡走,三斤也興奮地從鳳珩的手中跳了下來,順著裴朔雪在雪中行進的腳印邊踩著玩,邊跟著走。
院中落了鎖,裴朔雪托在手中瞧了瞧那鎖,鎖眼上並沒有銅綠,瞧著時常會有人來一般。
鳳珩就站在他身後,兩人挨得極近,尤其在鳳珩傾身往裴朔雪的方向靠著去拿院牆上一塊松動的磚時,裴朔雪幾乎能感受他沉緩的吐息平靜地呼出在自己的後脖子上,帶起一點微微的癢,像是雪花落在肌膚上,隻留下一點輕微的觸感,便又很快消融殆盡。
鳳珩從松動的磚石裡摳出一把鑰匙,遞給了裴朔雪,裴朔雪開了院門。
院中陳設一如從前,花架,秋千,鳳凰樹,小茶幾,還有連廊上的躺椅,屋簷下的風鈴聞聲而動,清脆的聲音落在裴朔雪的耳畔。
鳳珩走在前頭,在屋子窗台的花瓶下摸出房門鑰匙,打開了門,屋中的清冷氣味撲面而來,帶著點潮氣,卻沒有令人不適的霉味,隻帶著久不住人的幽冷。
看著鳳珩如此熟稔的動作,裴朔雪也能料到這是鳳珩一手操辦的,只是他不敢相信,這麽一座竹苑真的能百余年屹立不倒,恍若初見時的模樣。
“當年離開蜀州的時候,我尋了一個當地的農戶,給了他們許多銀子,讓他們幫我看著這座院子。”鳳珩從燭台旁摸出火折子,點燃了燭台,昏黃的燈光把他的側臉照出忽明忽暗的影子,“只是那個時候,我不知道自己一走就再也沒回來過。我知道,你也沒回來過。”
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鳳珩的目光順著燭光投過來,那一瞬間,裴朔雪幾乎覺得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趙珩,是趙珩責怪他這百年來從來沒有故地重遊過,不然怎麽會空留這個院子隻給守院人。
裴朔雪確實沒回來過,在趙珩面前死後,他在黎國各處遊歷,最後落根在皇城旁的落楓齋中,唯沒有踏足過這個地方,是不敢還是不願,已經無從知曉追問。
因為他自以為清醒的這趟人間,做過的不甘和不願的事太多了,又何止這一件。
門外忽地傳來叩門聲,落在寂靜一片的屋中,著實嚇了人一跳。
裴朔雪回首看,便瞧見窗戶紙那裡有個隱隱綽綽的人臉。
“誰?”鳳珩把裴朔雪撥到一邊,自己端了燭台走到門口開了門,便見一個中年男子舉著一根木棍躡手躡腳地蹲在窗戶邊,在見到鳳珩面的一瞬,他猛地睜大了眼睛。
“裴公子?”
裴朔雪以為在喊自己,聞聲從鳳珩擋住門的縫隙往外看,只看到那個男人的目光落在鳳珩的面上。
鳳珩輕輕皺了皺眉頭。
“你是裴公子的後人?”他問鳳珩,“我……曾家的,我看著這屋子亮了,以為是賊,就過來看看。”
只是隻言片語,裴朔雪便明白了,這就是鳳珩當初拜托的那家人,估摸著他家就住在附近,瞧見燈光便過來看看。
眼前這個男人不過而立之年的年紀,瞧著應當算是鳳珩當初拜托的人的孫子了。
“你與裴公子真像。”他笑道,自來熟道:“公子準備住回來了嗎?”
“只是回來看看。”鳳珩余光瞥了一眼裴朔雪,忽然道:“有勞你看顧,等我走了,便把這處賣了吧,銀錢聊以算是這些年來的慰勞,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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