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朔雪睜大了眼睛,可卻沒有理由出口留下這個院子。
那男子很有眼力,隻說了兩句話,便走了。
“我當初留的是你的名字。”鳳珩關上門說:“只是沒想到,人這樣有限的生命,居然能做出三代以守的事情來,看著要比我們這些神仙長情多了。”
裴朔雪垂了眸子,心中情緒翻湧。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可如此短暫渺小的生命卻不斷地延綿,一代,兩代、三代……最後足以匹敵生命漫長的神族,或許有朝一日,神族滅亡殆盡,人類還能如此這般綿恆下去。
什麽算短,什麽算長,裴朔雪曾經高高在上地俯瞰人間,現在倒真的有些羨慕忙忙碌碌一生,喜怒哀樂嘗遍的人類了。
鳳珩從樟木櫃子裡抱出厚被子,鋪在床上,對裴朔雪拍拍床邊,道:“將就睡吧。”
其實裴朔雪可以不睡,鳳珩也可以不睡,可他們都沒有提這茬,仿若入鄉隨俗,來了人間便是普通人類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裴朔雪脫了外衣,爬上了床,睡在了裡間。被子很是松軟,聞著還有些陽光的味道,蓋在裴朔雪的身上沒多久便聚集起暖氣 ,瞧著是被翻曬過不久。
沒過多久,鳳珩也解開外衣,就在裴朔雪身邊睡下——不再是趙珩當初小心翼翼地守在地上。床邊,鳳珩佔足了自己要睡的地方,幾乎是貼著裴朔雪的手睡下的。
裴朔雪想往裡擠擠,再給他讓些位置,卻發現自己的背已經抵在牆上,退無可退。
雪又開始落了,細細索索地落在窗戶前,投下一點雪光,還有細微的雪壓樹枝的聲音,傳在裴朔雪的耳中,導致他聽了半晌的雪落還沒有半點睡意。
鳳珩保持著平躺的姿勢一動不動,看著已經睡著了許久,榻上沒有湯婆子,裴朔雪捂了半晌只有一點聊勝於無的暖和氣,而外頭的雪意讓屋內的溫度又降了下來。
三斤已經貼在鳳珩的小腿側熟睡,裴朔雪悄悄地側躺過去,朝著熱源挪動了兩寸,小心翼翼地靠了指甲蓋大小的地方過去,便感受到鳳珩身上傳來的熱源。
他得寸進尺地想要再靠過去一點,黑暗中,鳳珩忽地睜開了眼睛,轉向裴朔雪。
裴朔雪嚇得縮回了腳,訕訕道:“你……還沒睡啊……”
“冷?”
“嗯。”裴朔雪猶豫了一下,應了。
“過來嗎?”鳳珩忽地張開懷抱,像是在逗弄什麽小貓小狗一般,向蜷縮成一團的裴朔雪投下垂憐的目光。
“只是取暖。”他補充道。
裴朔雪蹭了過去,團在了鳳珩的懷中。
就像是在黎國皇宮中每一個冬天,趙珩總是會抱著他給他取暖一般,鳳珩把他緊緊地抱在懷裡,沒一會,裴朔雪便像是吸了安神香一般,沉沉睡去。
不大的拔步床只有中間一團物盡其用,四周都是冷的,唯有他們相擁而眠的懷抱足以消弭寒夜雪冬。
作者有話說:
珩珩:只是取暖
裴裴:你覺得我會信嗎?
第117章 青鸞蹤
次日天光久現,裴朔雪眼睛還沒睜開,迷糊著摸了一把身邊,觸到冰涼的床榻後,猛地醒了。
鳳珩不在床上。
裴朔雪坐起來看了一眼屋子——他也不在屋子裡,院子裡也沒有動靜,瞧著鳳珩出去了。
裴朔雪頗為意外,他起身穿衣裳,手腕上的腕珠勾到衣裳邊時他才發現,昨日被帕子包著的金珠不知什麽時候被鳳珩用紅繩穿起來了,裴朔雪撥開一兩顆金珠,露出一點紅繩瞧了瞧,紅繩柔韌有力,看著很堅實的樣子。
裴朔雪嘴角彎了一下,再去拿大氅的時候,看到昨晚被他蹬在床尾團成一團的大氅已經被疊得整整齊齊,就放在屋中桌子上,雪白的大氅毛上窩著一隻珍珠戒指,因為珍珠和大氅的顏色相似,裴朔雪一打眼的時候並沒看見。
這是昨天賭氣的時候裴朔雪扔給鳳珩的,誰知他又以這種方式還了回來。
裴朔雪這次沒戴在手上,而是把它揣在了懷中,理完衣裳就出了門,循著之前在邀月樓得到的線索,去找那個青鸞所謂的“親戚”。
一邊問著路一邊往巷子裡走,過了鬧市,裴朔雪發現走上的路越發清幽,已經是日上三竿的時候,這條巷子卻還像是沒睡醒一樣,陷在寧靜之中,連路上都沒有多少行人。
裴朔雪沿著問來的路一直向裡,尋到了那家書畫店,店門口正站在一個青衫的男子彎著腰洗硯台,裴朔雪看不見他的臉,只能上前詢問道:“請問……”
話還沒說完,裴朔雪便驚詫地睜大了眼睛——青衫男子隨著聲音抬起頭,居然是景霜。
景霜卻沒有半點見到他的驚訝,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好像是早知道他要來一般,往旁邊讓了讓,一邊掛上“暫休”的牌子,一邊扒裴朔雪讓了進去。
裴朔雪進了門店,便聞到一股極為濃厚的墨水味,本就處在光線不甚明朗的位置,掛在屋中的畫都被暗色暈染得模模糊糊的,景霜開了屋中通往院子的門,明亮的光線忽地從外投射到裴朔雪的身上,裴朔雪微微眯了眼睛,適應了外頭的光亮之後,眼前便映入了一座清雅的小院,院子裡垂著的藤蔓黃了一半,瞧著像是葡萄樹的架子。
院中的石桌上晾著還沒有乾的畫,景霜上前把畫收了起來,放在一邊,又從一旁端起溫在碳爐上的茶壺,給裴朔雪倒了一杯後,才在他的對面坐下,溫聲道:“請。”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