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師尊你怎麽了!”趙珩臉色也隨之一白,他能感受到懷中人的生命在飛速流逝,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一隻手無情地與他爭奪著裴朔雪一樣。
趙珩發抖的手摸上裴朔雪的腳踝,那條他親手系上的金鏈還在,他還有一句實話沒和裴朔雪說,獻上金鏈的方士說這條金鏈拘神束妖的能力,自從他近一個月斷斷續續地夢見裴朔雪的死,他就著了魔地去尋找能將裴朔雪留下的辦法,他以為他找到了,他以為裴朔雪接受他了,他以為……一切都能往他所想象過無數次的美好發展……
“師尊……”趙珩終於知道他留不住懷中的人,只能無力地發出一聲悲鳴。
他十幾歲醉酒留不住的人,在他成為天下至尊之後依舊留不住。
裴朔雪眼前已經漸漸模糊,只能依稀看見趙珩慌張無措的表情,他努力地想要扯開一個笑,鮮血順著他嘴角流了下來。
巨大的悲傷似侵入陸地的海潮,比死亡更加迅速而滿溢地覆蓋住了裴朔雪。
他掙扎著,用最後一點力氣,伸出手輕輕搭上了趙珩的頭。
一瞬即逝的撫摸動作像是一片雪花落下,稍縱即逝。
一片冰涼落在了裴朔雪緩緩閉上的眼皮上,他最後從眼縫中看到漫天飛落的雪花。
真的下雪了。
花燈被忽如其來的大雪漸漸淋濕,燈芯燭火依次熄滅,四周緩緩地陷入冰涼的暮色中。
一聲嗚咽慢慢連綿成抽泣,又隨著雪勢的漸大而泣不成聲。
四下無聲,唯有雪墜和淚落的聲音。
登上帝位的第三年雪夜,裴朔雪死在他的懷裡。
作者有話說:
裴裴:賜你長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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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帝王歿
承恩殿已經一月未曾召見大臣,趙珩也一個多月未曾上朝。
裴朔雪死在他懷中的第二天,屍身忽地消失了。
趙珩像是早知道會這樣一般,沒有追查,也沒有為他舉行葬禮,只是把自己關在殿中,一月未出。
一個多月後,趙珩從那扇門中形銷骨立地走出來,下的第一道旨意就是廣招天下畫師。
此後,流水一般的畫師進了殿中,卻每一個能畫出讓趙珩滿意的畫。
殿中時常是一群畫師跪在地上請罪,趙珩坐在一堆雜亂的畫間,隨意扯過一幅看著,眉目凌冽,半晌,才吐出一口氣,怒道:“滾!都給朕滾!”
畫師們忙爬起來退了出去,生怕趙珩一時改變主意要了他們的腦袋。
殿中又寂靜下來,趙珩捧著一塊畫布,以手抵額,露出似笑似哭的表情。
這一個月來,除了裴朔雪的屍身消失,趙珩明顯感受到他腦中裴朔雪的樣子越來越模糊了。
他不知道裴朔雪能不能聽見,也不知道這是不是裴朔雪暗中做的,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在心裡求他,求他
不要連這一點記憶都抹去,可再懇切卑微的請求都阻止不了腦中那個人的身影越來越模糊,直到他反應過來想要下筆的時候,腦中已經空空如也。
趙珩瘋了一般地廣招天下畫師,讓他們畫出裴朔雪的樣子,滿朝文武,蜀州裴家,所有見過裴朔雪的人都被他招來給畫師描述,在他們的講述之下,所有畫師畫出來的樣子都差不多,所有人都說這就是裴朔雪的模樣,只有趙珩知道不是,這不是他的師尊。
他要的不是那個用別人的臉行走人間的裴朔雪,他要的是那個只有他能看見的蜀州師尊。
可他卻連他的容貌都記不住。
趙珩絕望地大醉了三日,再次清醒,便是岑析不顧宮人阻攔,將他從酒壇堆裡拉了出來。
醒來之後,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幅裴朔雪的畫卷,一幅他本來樣貌的畫卷。
字字勾畫,都是趙珩的筆觸。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畫的這幅畫,隻記得三日的大醉像是一場夢,醒來之後恍若隔世,連徹骨的悲痛都變得麻木。
登基第四年,趙珩再征北地,重傷,都中修養後又征東南。
登基第五年,岑析請辭歸野,趙珩為其送別。同年,眾大臣請立中宮,諫言趙珩充實后宮,綿延血脈,趙珩震怒,凡是諫言者皆降官一級,罰俸半年。
登基第六年,趙珩選宗親之子測評資質,過繼人選以立國本,朝野上下諫言不斷,民間盛傳黎國衰敗之言,趙珩一意孤行,於宗親中選一六歲孩童,親自教導,半年後,立為太子。
登基第七年,柏崇積重難返,死於重病。趙珩脾氣越發古怪易怒,朝中再沒有能夠讓趙珩三思之人。
登基第八年,安南王重病,瞿逢川枉顧永守北境的旨意,私自南下,安南王上書請求趙珩收回王位。
登基第九年,安南王亡故,瞿逢川請辭。自此,趙珩身邊再無親信。
登基第十年,趙珩禪位,獨上蒼山,入輔帝閣,再未出。
——我亦飄零久,十年來,深恩負盡,死生師友。
宿昔齊名非忝竊,試看杜陵消瘦。
曾不減,夜郎僝僽。
薄命長辭知己別,問人生,到此淒涼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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