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權面容肅穆,沉聲道:“你去查那大月馬了?”
秦焱道:“是。”
“查出了什麽?”
秦焱笑意不達眼底,道:“太仆寺卿送往金赤的,可不只是大月馬。”
秦權心下一沉,皺起眉頭,道:“什麽意思?”
“您知道我什麽意思。”秦焱站起身來,懶懶地伸了個腰。
“爺爺,您從小就不許我學兵書戰術,生怕我哪天就上了戰場,將來沒人給您養老送終,我也事事都聽您的。”他聲音輕飄飄地傳過來,仿佛沒有實感。
“就怕到頭來,終究是,事與願違。”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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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大恩
“大人請嘗一嘗這灼肉, 是一枝春的新菜式,尋常百姓可吃不到。”錢橫鐸弓著身子,極為殷勤地給對面的人夾菜。
“哦?你倒是個懂吃的。”
石公平嘗了一口, 口齒生香, 吃得眯起了眼睛,道:“確實不錯。”
他聽著外面街上動靜, 問道:“今次可是什麽特別的日子?怎麽街上多了許多士子, 且個個身著素服, 陣仗不小啊。”
錢橫鐸沉思片刻,沒吭聲。
石公平瞧他言辭閃爍的模樣,沉了臉,道:“有話就說。”
錢橫鐸細觀他神色, 小心道:“大人, 今日九月十七,乃是……乃是定國公那一雙兒子兒媳的忌日。”
秦氏那一對賢伉儷, 已整整離世六年了。
昔日在景豐帝禦苑裡頭騎木馬的男娃, 也已經長成了一方紈絝。
石公平想起自己那不爭氣的兒子, 煩躁得很,啪地一聲將酒盞摔在桌上, 酒液灑了出來,錢橫鐸忙執了袖子去擦。
“石霄那臭小子好的不學,偏跟著那秦焱整日犯渾, 貫知道給我添堵!”
他見錢橫鐸使勁擦那方桌子,神情專注, 一副不把桌子磨穿不罷休的架勢, 啼笑皆非道:“別擦了!”
錢橫鐸便住了手, 又去給他斟酒, 道:“公子現下還小,瞧著一個打眼的便跟著學,等大些便會懂得大人的良苦用心。”
石公平哼道:“那秦家小子此次秋獵可是出盡了風頭。”
說罷不知想到什麽,直了直身子,道:“不對勁,這小子往年秋獵都是縮在後面睡大覺,等結束了才空著手出來,怎麽今年這麽反常?”
錢橫鐸沉思道:“興許是胡鬧慣了,將那世子脾氣也帶到了獵場上。”
石公平斜睨了他一眼,道:“旁人看不出來,你我還不清楚嗎?他那‘邯京紈絝’的名號下,幾分真幾分假?”
他走到窗邊,將窗牗撐起來,俯瞰下去。
三三兩兩的白衣儒生聚在一起,手裡提了香燭紙錢,往城郊而去。
須臾,石公平道:“你替我去辦件事。”
按景豐帝的意思,是要把秦叔襄夫婦葬入皇陵,是秦權極力勸阻,最後才在邯京近郊擇了處山頭葬了。
寇衍被自家老爹硬拖到墳前時,儒生們已經白花花跪了一地,上香的上香,燒紙錢的燒紙錢。
慨然死國者,當得起世人敬奉。
墳塋四周乾淨得沒有一絲雜草,墳墓後面生了棵極大的紅楓,葉紅似火,些許紅葉被風吹落至墳上碑上,便添上些顏色。
寇衍癟著嘴,被寇季林呵斥著去墳前磕頭。
在場多為國子監的儒生,少數是入仕的官吏,認得寇衍,悄悄打量著他。
寇衍如坐針氈如芒刺背,在兩重不懷好意的目光注視下,嘭地一聲跪在秦叔襄夫妻墳前,硬邦邦地磕了三個頭。
邊嗑心中邊嘀咕道:“秦將軍秦夫人,你們在天上要好好的,大富大貴得道升仙,順便保佑一下小的我,少挨老頭幾頓打,多謝多謝多謝!”
寇季林見他半天不起來,不知道背著他在瞎嘀咕些什麽,眉頭一皺就要上前提人。
一道雪白人影走了過來,道:“寇公。”
寇季林微點頭,道:“漆大人。”
漆輿同寇季林寒暄了幾句,便點了香供到碑前,又從籃子裡拿出一壺青酒,一盞茶點,一一供上。
寇衍就跪在他左側,也不瞎說話了,就那麽怔怔地望著他。
直到漆輿起身離開時對他微點點頭,寇衍才如夢初醒。
他衝到寇季林身邊,眼巴巴地瞧著漆輿單薄的背影,問道:“爹,那是誰?”
寇季林盯著他磕紅了的額頭,頗為欣慰,道:“大理寺少卿漆輿,”隨即想了想,又抬手賞了他一個暴栗,慍道:“臭小子,為官也幾月有余了吧,怎麽人都還認不全!”
“哎呦!爹你輕點!我那是……公、公務繁忙!”
“公務?你忙哪門子的公務,尚書都同我說了,整日整日地見不著你,都跑哪兒鬼混去了!”
寇衍哀嚎著去夠被揪著的耳朵,委屈道:“爹,這是在秦將軍墳前,給我點面子行嗎?”
父子倆這一陣動靜早就吸引了四周人的目光,寇季林咳了咳,收了手。
他將寇衍拖至一無人的角落,沉聲道:“臭小子,知道為何叫你一定給秦將軍夫婦磕頭嗎?”
寇衍一臉迷茫。
寇季林眉梢浮上些痛色,道:“你這條小命,是秦夫人救回來的。”
寇衍睜大了眼睛。
“我記得那是景豐五年的冬天,我任監察禦史正出使荊州,你娘那時正逢產期,大夫早傳了信來說胎位不正,這胎險得很。我是早也趕路晚也趕路,奈何天公阻我,冬雪埋了官道,車馬都陷在雪裡出不來,我急啊!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等清出山道我就沒命地往邯京趕,就怕、就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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