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輿瞧了片刻,拿出方帕子擦手,道:“腳印太亂了,分辨不出是否大月馬。”
裴儔點點頭,看了看天色,道:“咱們今夜便歇在此處吧。”
驛站中多是來往四方的傳信官們,著軍服者有之,著官袍者有之,似裴儔這等穿了常服的,更是多不勝數。
二人找了處偏僻處用飯,實是打量著廳中眾人。
來往軍營之間的傳信官總是行色匆匆,往往坐下囫圇吃了一碗,便抹了嘴牽馬上路,絲毫不敢延誤軍情。
那些不慌不忙飲酒吃菜的,手中多半是些不急之務。
二人將一切看在眼裡,慢條斯理地用了飯,便上樓休息了。
月上中天時,整個驛站都似乎沉睡了過去。
裴儔換了身方便行事的黑衣,悄悄摸出了房門,同漆輿碰了個頭,各自下了樓去。
漆輿負責馬廄,裴儔便去了院子裡,沿著院周細細查了起來。
除非大理寺這類經過專門訓練的官員,還極少有人能做到毫無痕跡地遮蓋真相。
裴儔點了火折子,貼著地面看過去,果然在雜草掩蓋之下,找到了些細碎的馬蹄印。
尋常的馬蹄上釘的馬掌五花八門,西域進貢而來的大月馬,則統一用了軍中製式的馬掌,認識的人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裴儔心道這個驛站果然有貓膩,得同漆輿好好合計合計。
手裡火折子被風一吹,熄了大半,他蹲著換了個方向又將它吹燃了,然後看見了一雙鞋。
一雙,鞋。
裴儔大驚,站起來飛身後退,那人卻比他更快,一把將人撈過,伸手捂住他的嘴,抓了他手,掐著他腰束縛至身前,又一腳將那火折子踩到了泥裡,隨即飛速後退,將裴儔一同拖進了黑暗裡。
讓裴儔絕望的是,這人武功不低。
哪怕他不怕暴露武功立刻出手,也無法從這人手裡全身而退。
漆輿找了過來,沒見到裴儔身影,又去了別處。
裴儔簡直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被人牢牢地捂住嘴,根本說不了話。
這人手上有厚繭,應是常年練武所致,身量比裴儔高了不止半個頭。
裴儔尚在細細思索這人意圖,沒察覺他什麽時候低了頭,危險地逼近了他頰邊。
他若是能轉頭,就能瞧見男人一雙鷹目微狹,頭微微湊近裴儔頸側,細細嗅著,神情饜足。
就是這股水沉香的味道,叫他夢裡都不得安寧。
男人無聲無息地聞了半晌,似乎又覺得不太滿足,乾脆張了口,帶了些氣性,一口咬在他耳朵上。
裴儔猛地一顫。
趁他發愣之際,男人卻松了人,往更黑暗中去,消失了。
裴儔氣急敗壞地轉身,連他影子都沒見著,於是更氣了。
這什麽一言不合就咬人的變態!
“裴兄?”漆輿聽見動靜,又找了過來,道:“你何時來的?我方才……你臉怎麽這麽紅?”
裴儔深吸一口氣,努力將耳廓上那股異樣的觸感驅逐出去。
“無事,被狗咬了一口。”
漆輿微怔,視線好一陣飄忽。
“我在這遠裡發現不少馬蹄印,全是大淵軍營馬掌的製式,此處應存放過大量的大月馬,而且時間不久。”
裴儔犯了愁,道:“問題是,他們能將其轉移至何處呢?”
漆輿也道:“如非馬販,這麽多馬招搖過市必定會引起重視,何況是大月馬。”
裴儔敏銳地捕捉到一點,奇怪道:“那大月馬,可是有什麽不同尋常之處?”
漆輿驚訝道:“裴兄竟不知道?”
見裴儔一臉迷茫,他又正色道:“大月馬除體魄強健利於作戰之外,還有一非凡之處,便是它飛速疾跑時,流下的汗紅如鮮血,煞是特別。”
這不就是他前世在各種影視劇裡面聽過的“汗血寶馬”?
裴儔略一思索,又道:“漆兄,我有了些頭緒,不過還需大理寺配合配合。”
“裴兄請講。”
裴儔撿了根樹枝,在地上畫了個圓圈,又往其上添了幾筆,道:“煩請大理寺的各位以此驛站為中心,排查方圓五十裡以內的大小型馬市,將其一一控制住,一個都不能放過,具體等裴某到現場了才能揭曉。”
漆輿沉吟片刻,道:“可行,裴兄等我消息便是。”說完他便去馬廄裡牽了馬,往邯京趕去。
大淵民間馬市繁多,多為農作運貨之用,邯京城中就有一個,只是規模不大。
裴儔果然在其中一個大型馬市找到了那幾十匹大月馬。
大月馬疾跑便會生出血色汗珠,那馬販們便往馬身上塗了泥,以掩蓋痕跡。
百姓們買馬是為了勞作,哪裡在乎馬身乾不乾淨,便沒將這批渾身是泥的馬同朝廷失蹤的那批聯系在一起。
幸而裴儔反應得及時,漆輿辦事也利索,這批馬還沒來得及運出邯京地界。
大理寺眾人紛紛對裴儔豎起大拇指,大理寺卿甚至親自上門來拜會他。
景豐帝一高興,大手一揮就是賞!
裴儔得了賞賜,趕緊往家裡多添了幾個茶壺,免得裴旺總念叨他敗家。
一向罵聲震天的國公府卻難得清淨下來。
定國公書房內。
秦焱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有一搭沒一搭地玩著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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