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焱瞧他僵著腿上了台階,鬢邊都出了些細汗,偏偏還不許人扶。
真是一個倔老頭。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觀閱~
第27章 君臣
秦權到一枝春時, 其他人俱已到齊了。
為照顧他腿腳不便,眾人訂了一樓的裡間,環境布置雖不及樓上雅間, 但勝在地方寬敞。
大家皆是昔年同秦權沙場征戰的老將, 戰場上飲雨水枕黃沙的,自然也沒有這許多講究。
秦權被簇擁著迎進去, 坐在了主位上。
老將們好一陣絮絮叨叨, 都是些家長裡短, 莫過於你家兒子生了幾個,我家孫兒又考取功名之類的,輪到秦權時,席間有些沉默, 秦權面不改色地喝酒吃肉, 權當他們那些探究的目光不存在。
有個頭髮全白,額上帶了刀疤的老將坐不住了, 問道:“國公爺, 你就直說吧, 你家孫兒有看上的姑娘沒有!”
秦權沒反應過來,茫然道:“你說什麽?”
未等那刀疤老將回答, 一旁瞎了眼的老將率先開口,他道:“就是你家孫兒應了人沒有,若是沒有, 我家孫女今年剛滿十六,配你家世子爺, 我看不錯!”
刀疤老將推了他一把, 怒道:“哪有你這樣的?分明是我先開的口!還有你們!別以為我不知道, 一個個眼睛發亮, 就盯著世子爺這塊肥肉呢?我跟你們說,我家姑娘與世子爺的婚事,可是在打金赤那年就訂下的!國公爺,你說是也不是?”
秦權聽他們吵得腦仁疼,又覺得自己年紀大了,腦袋似乎也不夠用了,聽了這話模糊想起些畫面來,似乎是一位將軍與他副將站在河邊放水,說著什麽將來我家孫女就嫁給你家孫子之類的話。
於是他道:“好像是有這麽回事兒……”
刀疤老將咧嘴一笑,得意道:“聽見了吧?都聽見了吧!”
隨即無視眾人那仇視的目光,一把抓住秦權的手,道:“那國公爺,哦不,親家,咱們選個好日子給孩子們把婚事給辦了吧!”
秦權道:“啊?”
“誰成婚?”
“我孫女啊。”
“和誰?”
“你家秦世子啊!”
啥!!
秦權徹底清醒了,在席間掃視了一周,道:“就我家那臭小子?”
“是啊!”
他艱難道:“他什麽德性你們不知道?!哪個姑娘瞎了眼瞧得上他!”
瞎眼老將不樂意了,不滿地道:“國公爺這就是你的不是了,養不教爺之過,孩子不學好,多半是你沒教好!”
這句話原話是這麽說的嗎??
席上又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就是就是,要我說這孩子還是能教好的,我家老二就生成了個混世魔王,在我們那地方那可是臭名昭著,偷雞摸狗無惡不作,結果我和他娘一起上陣,隻半年的時間這小子就被打服了,現在誰不說我家二郎好!”
“還有我兄弟家的獨苗苗,從前也是拈花惹草花心得很!娶了個悍媳婦,給他管得死死的,再沒出去鬧過!”
“所以說啊……”
秦權簡直聽不下去了,暴躁地抓了把頭髮,道:“打住打住!我可做不了那臭小子的主,只要他願意,他愛娶誰娶誰去!”
席間便沉默了。
他們仗著跟定國公熟絡才敢胡說八道,又哪裡敢胡鬧到世子爺眼前去。
“娶誰都好,只要不是什麽邯京貴女。”
秦權看了過去,那人坐在角落裡,一直沒有開口,眼睛上蒙了一層黑布。
他的雙眼是瞎的。
秦權聽出了他言外之意,席上其他人雖不是什麽精於謀算的老狐狸,做官這麽多年,在這些事情上也算是門兒清。
若是娶了哪個世家的女兒,秦焱便是真的一輩子困在了邯京。
秦焱至今沒有軍職在身,是秦權的意思,更大的可能,是景豐帝的意思。
秦家是西境的山月舊貴族,世代在西境生活,算是大淵與金赤之間最強勁的一道屏障,秦權三十五歲時率軍與金赤開戰,打得他們落荒而逃,從此簽下盟約,百年不得進犯大淵。
而秦權應景豐帝的詔令,受封定國公,帶著秦家老小住進了邯京,從此無詔不得離京。
秦家人是困在了邯京,可西境二十萬大軍卻沒有。
他是上交了兵符,但西境的兵長在大漠,生在山野,他們認的是與自己同生共死的將,是枕戈待旦多年,刀兵相接時隻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意圖的戰友。
換句話說,用不著什麽兵符,只要秦權願意,振臂一呼,他們就能立刻殺進邯京將人帶走。
但秦權永遠不會這麽做。
老將們明白,秦權明白,景豐帝更明白。
秦權沉默半晌,嗤笑道:“邯京貴女們可瞧不上他。不說這些了,來,吃菜!”
席間沉悶的氣氛才散了些許,又七嘴八舌地胡說起來。
一枝春二樓雅間。
雅間內坐了位一身錦袍的官家老爺,桌上珍饈滿目,他正夾著一塊青糕,那隻手已經頓了太久。他似乎正在神遊天外,微微偏著頭,怔怔坐在那裡,似一樽寶相莊嚴的神像。
只是不知會不會憐憫眾生。
張德福去廚房催了菜回來,見著此景又想捂心了。
他哀叫道:“我的陛……老爺啊,手酸了嗎?菜涼了吧?我再去叫人換一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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