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豐帝回過神,無奈道:“別瞎操心了,這青糕本來就是涼的,你也過來嘗嘗。”
張德福這才歡天喜地地過去接了。
秦焱不喜歡雨天,雨幕將看得見的一切都罩的霧蒙蒙的,看不真切。
秦權小時候總笑話他,沒去過西境,卻生了副西境男兒的身板和脾性。
他生在邯京,長在邯京,自然從沒去過遙遠的西境。
但嚴格意義上來說,那裡才是他真正的家。
父親騎馬時喜歡帶著他,把小小的秦焱攏在懷裡,放肆地馳騁在跑馬場上。父親的臂膀寬厚有力,抱得起母親,也能一手托起小小的他。
偌大的跑馬場對秦焱來說足夠了,再大一些的時候,父親給了他一頭小馬,他卻不要,說隻騎大馬。
父親笑他人小鬼大,說小孩子是沒法一個人騎大馬的。
於是他便日日夜夜地待在邯京一大營的跑馬場,淨往那高頭大馬身上竄,竄上去又摔下來,就這麽摔了半年,斷掉的骨頭長好了,剛滿十歲的秦焱愣是能同秦叔襄並駕齊驅。
有件事他卻一直不懂。
跑馬場這麽大,再不濟還有遠郊連綿的京北山脈,父親卻仍覺得不夠般,總是望著西北的方向一言不發。
那裡到底有什麽?
小小的秦焱想不明白,但卻知道父親望著西北的時候,心情都不大好。
如今他成人了,閉著眼睛都能馳騁在跑馬場上,隻覺得周遭一切都變得那麽狹窄渺小,窄得逼人。
簡直擠得他透不過氣來。
闞竹意到時,秦焱已經在場中溜了好幾圈了。
她讓人牽出自己的踏雪,翻身上馬,往秦焱奔馳的方向而去。
兩匹馬的距離很快拉近,闞竹意所騎之馬通體烏黑,隻四蹄處呈皎潔的白色,因此得名踏雪。
秦焱那匹則是通體烏黑,沒有一絲雜色,似一支臥伏在沉寂中的利箭,隻待有人拉動弓弦,便會一箭躍出,直取敵將性命。
“偷偷來一營也就罷了,跑馬還不叫我?不夠義氣啊。”
闞竹意說話永遠帶著三分笑意,沒人見過她不笑的樣子。
秦焱面無表情地駕馬,不理她。
“嘖,”闞竹意挑了挑眉,道:“做什麽不理我?難不成那位不搭理你了?”
秦焱知道她是開玩笑,但不知怎的就想起秋獵那日,盈了他滿懷的水沉香味。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男子身上的味道也能這麽好聞。
還有那雙幼鹿一樣的眼睛,乾淨純粹,當然,那眼睛的主人卻不是一隻任人宰割的小小幼獸。
還有那晚的驛站外,唇齒間嘗到的那股……甜味?香味?比他嘗過的任何一道佳肴都要更勾人心。
他形容不來那股味道,若要說香,邯京貴女們用的那些脂粉似乎更香,他沒怎麽親近過女子,走得比較近的只有一個闞竹意,但她身上也沒有這種味道。
這股味道令他上癮,自那日衝動咬過一口之後,秦焱荒謬地發現,不夠,根本不夠。
他還想要更多更多,想要這股味道充斥在他的唇齒鼻尖,握在掌間,貼在身上,攏在懷裡,想要牢牢銜住這味道,不讓其逃走,也不願別人來窺伺。
他想要這味道隻屬於他,屬於他一個人。
闞竹意見他半晌不吭聲,壞笑道:“被我說中了吧,想不到秦世子也有吃癟的一天啊!”
秦焱瞪她一眼,道:“你倒是閑得慌。”
闞竹意聳聳肩,道:“不然呢,哪裡都太太平平的,沒有本鎮撫大人的用武之地啊。”
“你這話要讓今上聽見了,非得打你幾十板子不成。”
“打打打,隨便打,打完我就上姑姑宮裡哭慘去。”
秦焱哭笑不得,遙遙看了眼天色,萬裡無雲,應該不會落雨。
他道:“此處跑馬忒不痛快,可敢同我去那京北山麓跑上一圈?”
“有何不敢!”
跑馬場的門大開,二人離了邯京大營,打馬往京北山麓而去。
與此同時,身背三隻彩色羽箭的傳信官抵達了邯京城門,城門守衛瞧見他身上彩羽,不敢阻擋,傳信官駕馬飛速掠過城門,一路直抵宮城,片刻後,一封邊關急報呈上了景豐帝的案頭。
跑了半日,二人皆汗涔涔的,騎著馬一路說笑著從山麓上下來。
遠遠地,秦焱就看見一個穿著銀色軍服的京衛打馬而來,下馬時還踉蹌了一下,似乎十分著急。
待他走得近了,二人終於聽清了他說的話。
“陛下親諭,著定國公世子秦焱隨軍趕往西境禦敵!”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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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離京
景豐十九年秋, 沉寂二十余年的金赤終於又將獠牙伸向了大淵,隻一口,便將大淵的西北方咬得鮮血淋漓。
秦權已經太老了, 昔日老將們死的死傷的傷, 哪怕他們自請奔赴戰場,景豐帝也不會同意。
大淵金赤雖曾簽訂了百年合約, 但金赤人貪得無厭, 誰也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就會反水, 這些年來景豐帝於練兵上沒有絲毫放松,除西境駐扎的二十萬大軍之外,邯京加上相鄰郡縣的兵力共有十五萬,嶺南總督桂存山處亦有嶺南守備軍十萬, 兵力是足夠的。
隻那率軍的將領是個問題。
二十年的時間, 自然足夠景豐帝培養出一個新秀將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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