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素日不喜飲酒,酒量也說不上好,這會兒一杯酒下去,雙頰與耳邊都泛起了粉色,倒比周圍的姑娘們還要俏麗幾分。
戶部有位侍郎看了半晌,怔怔道:“裴兄若是位女子,不知會俘獲多少邯京好兒郎的芳心。”
右侍郎道:“可惜啊可惜。”
左侍郎接過佳人唇上的酒杯,一飲而盡,眯眼看了看裴儔,沒說話。
裴儔坐了一會兒,覺得那股子燥熱始終壓不下去,乾脆借口身體不適,暫時退了出去。
幾人所在雅間在風月館二樓盡頭首間,二樓最末處有一處極寬的露台,正臨著一樓的花園,裴儔閉了閉眼,準備去那露台上吹吹風醒酒。
剛走出幾步,正與一樓上來的人撞了個正著。
那錦袍公子猝不及防被裴儔撞了一下,竟連連後退幾階,慍怒道:“哎呦,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敢衝撞本公子!”
裴儔連忙彎身道歉,道:“對不住對不住,在下唐突了。”
錦袍公子對上裴儔面容,一腔慍怒霎時轉為了驚豔,瞧著裴儔的臉瞧,目不轉睛。
裴儔被這目光盯得很不舒服,余光又瞥見這人身後跟了兩個桃紅柳綠眉眼含春的男子,不著痕跡地皺了眉頭。
他有規規矩矩地行了禮,道:“公子若是無事,在下先告辭了。”
裴儔吹了會風,果然清醒了許多,四下望去,盯著後院裡一株木芙蓉發起了呆。
母親以前最喜歡的花便是木芙蓉。
“喜歡花啊?”這說話聲幾乎就在裴儔耳邊,他大驚之下去摸後腰,又生生刹住了,與這人之間的距離拉開一大截。
來者正是方才那錦袍人,雙目灼灼地盯著裴儔,道:“我邯京的別院中有一百珍苑,寬達百頃,其間花草奇珍不計其數,不如你隨我入府,日日觀賞可好?”
這話實在露骨,裴儔臉色徹底冷了下來。
“公子想是誤會了,在下告辭。”
那“桃紅柳綠”卻走上前來,將裴儔攔了。
他尚在思忖著動手的可能性,就聽那人聲音幽幽地傳了過來,道:“美人,我只是邀你一同賞花而已,竟這般不賞臉?”
裴儔感覺到那人的目光近乎赤裸地上下打量著他,漸漸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謝了,在下並不喜賞花。”
“哦?”那人飄了過來,道:“可本公子卻極懂賞花之趣呢。”
他盯著裴儔雪白的側臉,近乎癡迷地道:“尤其是似你這般不染淤泥的菡萏花,本公子最是喜歡。”
這人說罷竟伸手去摸他臉,裴儔躲開些許,在心裡才罵了一句不要臉,那“桃紅柳綠”便驟然上前,一人架了他一支胳膊,裴儔一下子沒掙脫開,心下震驚,這兩個塗脂抹粉的伶人竟是有真功夫在身的。
怪裴儔實戰經驗太少,從前隻與寇衍打過,這次過於輕敵,反應慢了一會兒。
錦袍公子還在說著些浪話,裴儔充耳不聞,想著若是在此處打起來,他倒是能全身而退,只是二樓盡頭的房間裡全是京官,此處又耳目眾多,他還不想這麽早暴露自己會武。
裴儔心下思緒萬千,緘默不言。錦袍公子見他沉默,以為他坦然接受了這種對待,膽子大了起來,瞧見他一方雪頸,鬼迷心竅地想撫上一把。
察覺到熱度貼了過來,裴儔眼眸一沉,就要掙脫束縛去拔靈鈞。
那“桃紅柳綠”身後的門窗倏然被踢開,一股強力將二人震趴在地,裴儔眼疾手快,閃身一避至一旁,勉強站定,略顯狼狽。
他怔怔地抬起頭。
房間裡走出一個少年,身量極高,身穿玄金長袍,並未束發,而是蓄了幾股小辮扎至腦後,余下發絲便懶懶地披在身周,眉目剛烈張揚,此時低眸瞧人,不怒自威。
邯京少有人是這種裝扮,裴儔電光石火間想起些什麽,心下有了計較。
那錦袍公子看清來人面容,叫罵聲硬生生吞回了肚子裡面。
他訕訕道:“您,您怎會在此處啊?”
少年嗤笑一聲,道:“怎麽,你梅懷香能來,我就來不得?”
梅懷香縮了縮頭,道:“不敢……不敢。”
少年伸了個懶腰,不耐煩道:“我在此處飲酒,你帶著這幫子玩意兒在這兒鬧事,吵,懂?”
梅懷香沒好氣地讓那兩人起來,又討好地笑道:“對不住對不住,打擾您了,我們這就走,這就走。”
說罷踢了那兩人一腳,不再看裴儔一眼,飛速遁逃了。
裴儔瞧著這三人連滾帶爬地下了樓,覺得好笑,眼角微微彎了起來。
察覺到有道目光定在自己身上,裴儔匆匆回頭,正對上一雙看過來的眼睛。
該怎麽形容這雙眼睛呢?
他記得兒時與寇衍上山掏鳥蛋時,曾見過那棲於崖壁上的蒼鷹,生來高傲狠戾,在高處俯瞰眾生,一旦看中了獵物的位置,便傾身而下,快狠準地將其捕獲,抓回巢穴裡慢慢享用。
裴儔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沒有退,也不敢退。
半晌,那少年終於移開目光,回了房間。
裴儔微怔,就,就沒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隻得衝那房間俯身行禮,道了聲多謝,也回了盡頭的房間。
官吏們酒興正酣,上了頭便有些口無遮攔,敞開了聊,從王子皇孫聊到市井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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