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天子腳下,也會有見不得光的地方。
這日邯京大雪簌簌,西坊十三市最裡側的鐵匠鋪剛開門,夥計打著哈欠拉了拉風箱,將爐中那一宿未滅的火吹得更旺了些。
簷上掛著的那“張大鐵匠鋪”的旌旗晃了晃,有人攜了一身風雪,掀了簾子進來。
夥計抬頭一望,臉紅了紅。
這人可真好看。
這好看的人對他揚起微笑,禮貌道:“勞駕,張老板在嗎?”
張大仰面躺在搖椅上,手上拿了個赤色茶壺,對著壺嘴嗦了一口,上下打量著這玉面錦衣的貴公子。
“買劍,您應當去南市啊!皇城腳下禁止私鑄兵器,我們這小小的鐵匠鋪,賺不了這個錢!”
裴儔聞言,笑看向一旁的小夥計。
張大衝那小夥計使了個眼色,後者識趣的出去了。
裴儔摸出兩枚銀錠置於桌上,又走近些,附耳對張大說了句什麽,那張大臉色驟變,坐直了身子,盯著裴儔,神情驚疑不定。
裴儔淡淡道:“張老板不用緊張,我沒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同你做筆買賣。”
半晌,張大將那銀錠收了起來。
“五日,五日後來取。”
“好。”
“等等,”張大斂起一雙眸子,道:“小老兒記性不大好,總覺著似乎見過公子?”
裴儔笑得和善,道:“在下今日是第一次來。”
張大也笑了,道:“公子慢走。”
出了西坊,裴儔又在東坊成衣鋪裡買了頂帷帽,掩了面,往南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觀看~
第11章 紛亂
裴儔到南門時,正逢一列巡邏的邯京衛迎面走來。
他疾步往旁撤了幾步,躲到了一處巷子裡,大半張臉掩在帷面後,隻探出一雙眼睛觀察。
裴儔右前方靠牆處積了一堆草垛,草垛前坐了個半大的孩子,衣衫破爛,蓬頭垢面,睜著一雙黑瞳望著他。
裴儔瞧了他一眼,又將目光轉回街上。
邯京衛們終於離開了。
裴儔正要走出去。
那個孩子忽然道:“大哥哥,你要買什麽?”
聲音脆生生的,像是個女孩子。
裴儔頓了頓,回身在那女娃身前蹲下,眉眼彎彎,道:“你有什麽?”
“嘿,這可多了去了!”那女娃蹦了起來,似賣藝般吆喝了起來,說道:“高門大戶,市井風雲,絲絛千縷,任君挑!”
裴儔回府時,日頭已西斜了。
他叫來管事,吩咐不必送飯,也不要讓人到後院來打擾他,徑直進了書房。
裴儔在桌前坐定,從袖中摸出幾張紙條,一一展開鋪在桌上,用鎮紙壓了,細細瞧了起來。
“裴儔”既然已死,從前的情報網他也不敢再用,隻好鋌而走險去魚龍混雜的南坊碰碰運氣。
裴儔從那女娃手中買了三條消息。
第一條,說的是首輔被刺殺當日,有人親見明威將軍秦焱去過太師府,還將身亡的裴首輔抱了出來。
裴儔視線在那個“抱”字上頓了頓。
市井流言多傳的是秦焱將他從轎子裡拖了出來,這一字之差,意思可截然不同。
他想了一會兒,心道這提供消息的人講話真是委婉。
這第二條,說的是太子劉奕自裴首輔身亡以來,緊閉東宮,誰也不見。
送飯的宮人偶見太子,見他形容枯槁,不是望著房裡一株文竹發呆,便是在謄抄一副字帖,抄得入了魔,似乎是什麽《清河論》。
景豐帝去東宮看太子時,看見他這幅頹喪模樣,當即大怒,罰他閉門思過一月,倒正遂了他的意。
《清河論》是他前世的一篇“代表作”,無非是些河清海晏,百姓安寧的堆砌辭藻之作。
學子們推崇備至,連他這個皇家學生也不例外。
裴儔無聲歎了歎,或許,他就不該將劉奕推上那個位置,害了自己,也害了這個學生。
裴儔又打開了第三張紙條。
宮城東邊正在修建的玉皇殿日前死了個工頭,聽說是朝廷發的餉銀不對,工頭找到上官鬧了一鬧。不想下午上工時,這工頭竟從那未修好的高牆上掉了下來,當場斃命。
裴儔看得皺起了眉。
這條消息語焉不詳,卻又包含了許多信息。
景豐帝將宮城東邊方向的一大片林子推了,要在那之上修一座玉皇殿,準備明年請些道人進來,在宮中求仙論道。
這玉皇殿已經建了大半年了,因其工序繁複,景豐帝在工藝與用料上的要求又高,是以工時花費並不短。
玉皇殿由石公平親自監工,這人本職是工部尚書,兼任內閣次輔。
玉皇殿的修建可是個肥差,石公平一遇到個小磕絆便上戶部要撥款,景豐帝早已打過招呼,在玉皇殿的修建上不必省錢,寇衍心中不恥石公平這小人行徑,卻也無可奈何。
是以這廝自玉皇殿修建以來,明裡暗裡從中撈了不少油水。
既然從未少他們銀錢,那工頭的餉銀怎會出問題?出了什麽問題?數目不對?還是其他?
更不消說這人鬧過之後便驟然斃命,這番掩蓋事實的小人行徑,無異於殺人滅口。
少發幾個餉銀至於殺人滅口嗎?
這黑市上買來的消息終究不夠詳略,裴儔心中千頭萬緒,卻理不出一條完整的線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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