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他做官以來受到的大小委屈都吐了個乾淨。
“你, 你說!我日子都這麽難過了,世家那群小人!隔三差五……嗝……就知道給我找亂子!”都禦史喝紅了臉,說話時酒氣都盡數灑在了裴儔臉上,他醉醺醺道:“督法難啊!我這個年紀都沒娶上媳婦兒, 實在是……嗝……”
裴儔哭笑不得地吩咐人去煮醒酒湯。
“大人, 日子還長呢。”裴儔將他手裡的酒杯拿掉,又將桌上的酒都撤了下去, 溫和道:“大人此次立了大功, 等回了邯京, 誰敢不對您另眼相看,屆時有中意的姑娘亦可讓聖上賜婚, 豈不是雙喜臨門?”
“哈哈……雙喜臨門?”都禦史趴在桌上,暈暈乎乎地笑道:“甚好,甚好……”
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裴儔以為他睡著了,準備喊人撤了食案, 都禦史又坐了起來, 高聲道:“也、也給你賜婚!四喜臨門!”
裴儔:“……”
好家夥, 當賜婚是鬧著玩呢?
裴儔拿過架上的大氅給他披上, 神思漸漸遊離。
活了兩輩子,裴儔都沒想過有一日會愛上哪個女子,或是哪家女子會心儀於他。
入京一年有余,朝他獻殷勤的人是不少,但他心裡明白,她們只是看中他這副皮相而已。
誰能想到,連這副皮相,原本都不屬於他。
裴儔心裡有些煩悶,順手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囫圇飲下。
熱意沿著腹中緩慢攀升,雙耳也漸漸熱了起來。
裴儔驟然查想起去年的販馬案時,驛站外被咬的那莫名其妙的一口。
還有那沿著脖頸而上的灼熱呼吸。
他覺得耳朵滾燙起來,失態地霍然站起身來。
都禦史被他的動作搡了一下,迷糊不清地睜了眼。
“嗝……景略,我跟你講,還有……”
裴儔見他又要滔滔不絕,深吸口氣平定呼吸,微微俯身,準備將人攙起來。
都禦史卻按住了他的手,貼著他耳邊道:“朝中形勢你已經很清楚了,另有一個人,你將來……一定要小心,嶺、嶺南總督桂存山,此人……不可不防……記住,景略你要記住……”
裴儔動作微頓,轉頭去看他,都禦史卻已經睡了過去。
他隻得將人攙回了房。
翌日一早,裴儔簡單用過早膳,便去清點余下米糧。
按守備軍報上來的數量,在邯京來人之前,大概還能再撐上七日。
點到一半,有人來報,庇護所出事了。
“一人失蹤?是何人?什麽時候的事?”裴儔出了府庫,接過守備軍遞過來的大氅,邊披著邊往外走。
捕快忐忑不安道:“今晨起來發現不見的,是隔壁的王嬸兒,吳嫂與她約好了今日來縣衙領米,沒在棚子裡看到人,又四下找了半日,都沒見到人,這才來尋大人。”
“你別急,一個大活人,是不會白白消失的。”裴儔喚來守備軍,去探查江城兩個出口從昨夜至今晨有無人出城,又跟著捕快去了庇護所。
吳嫂懷裡抱了銀心,正在坡上徘徊,見裴儔來了,趕緊迎了上來。
“大人!”
“哥哥!”銀心一如往常地對裴儔伸出小手。
裴儔將她接過,一手抱了,和聲道:“吳嫂別擔心,我已經派了守備軍四下搜索,只要她沒出城,就一定能找回來。”
吳嫂心知再著急也是無濟於事,只能點點頭。
吳衛的傷已經大好了,裴儔抱著銀心進棚子時,他正光著膀子活動著筋骨,見他來了,趕緊邀人坐下。
“哥哥同爹爹有話要說,銀心乖,出去玩會兒好嗎?”
銀心點點頭,蹦躂著出去了。
裴儔淺笑道:“看到吳大哥傷勢無礙,我也就放心了。”
吳衛也笑道:“托大人的福。”
“之後吳大哥有什麽打算?竇如松貪汙錢款,勾結山匪,又欺壓百姓多年,我與都禦史大人返朝時,亦會押他進京接受懲處,屆時新的江城知縣到任,吳大哥亦可重回縣衙當差。”
吳衛卻搖了搖頭,道:“我隻想帶著老婆孩子回鄉下種田,好好過日子,不想再與官府打交道了。”
裴儔點頭道:“也好。”
二人又聊了幾句,吳衛不經意道:“那之前攻城的山匪,大人作何處置?”
“等大理寺判決的律令下來,按罪論處,輕者流放,重者處死。”
裴儔眼神微閃,道:“吳大哥,你可是想問吳……”
吳衛霍然站起身,若無其事地向他拱了拱手,道:“在下還有些事情,先下去忙了。”
裴儔隻好作罷。
回府衙時,有守備軍來報,在東門處撿到了一個空米袋。
裴儔瞧見布袋上繡的王字,叫人來送去庇護所,並告知他們王嬸可能出了城,天明後派人出城去找。
不想第二日,失蹤的人多了起來。
庇護所一時間人心惶惶,哪怕裴儔親至,也沒起到多大作用。
“該不會是山匪們趁夜摸進城將人擄走了?”
“山匪們不是被抓起來了嗎?”
“隻抓了烏鴉嶺那夥,誰知道別的地方還有沒有!”
“今晚不會還有人失蹤吧!這地方誰還敢待啊!”
裴儔望著流民們躁動不安的神情,細細聽著守備軍的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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