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說著說著沒了聲,裴儔一顆心懸在那裡,不禁側目去看,原是這人嗓子講得幹了,停下來喝了口茶。
那人又繼續道:“……他掀開轎簾把裴首輔拖了出來!確認人家死沒死透!裴管事跑過去要搶人,被他直接一拳給打暈了!”
難怪裴旺額頭上腫了個大包。
“確認裴首輔身死後,他才趕快跑了,誰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不僅裴管事沒死,更有路人瞧見他離開,兩條人證,都清清楚楚地指向他!”
這人語氣言之鑿鑿,仿佛三言兩語就能給那秦焱定罪一般。
裴儔搖了搖頭,市井流言,還是不能全信,大理寺都沒查到實證,這些流言多半為虛。
不過裴旺那裡倒是可以去問問。
萬千思緒越想越多,裴儔忽然猛一拍自己腦門,倒嚇了食客們一大跳。
都要走了還查什麽?都同他沒有關系了。
不重要了。
裴儔將三個銅板放在桌上,抱著小箱子出了茶肆。
雨勢已經小了很多,毛毛細雨澆在人身上,來往行人都顯得霧蒙蒙的。
裴儔正猶豫著要不再等一會兒,就見一白衣人從雨裡緩緩而來,走到他身旁,站定不動了,似乎也在躲雨。
裴儔用余光瞧他,只見這人穿了身白色長袍,腰間綴了狻猊革帶,左右後腰俱垂了兩把短劍,看那花紋,是邯京京衛的製式。
裴儔有些拿不準了。
這人他認識,大理寺卿漆輿,邯京聞名的“文官身,閻王骨”。漆輿身體不好,常年圍著藥罐子轉,此時離得近了,裴儔似乎都能聞到他身上的藥香味。這麽個病秧子,卻偏偏入了管刑獄的大理寺。
裴儔依稀記得,寇衍似乎同這人關系不錯?
當然他此時拿不準的不是這二人的關系,而是他這便宜表侄子裴小山,究竟認不認識漆輿?
認識吧,這會兒裝不認識,那就露餡了,不認識吧,這人站哪兒不好,非站他旁邊。
他這廂猶自苦惱,那廂漆輿卻開口了。
“裴大人。”
這一聲裴大人,喊得裴儔呼吸微滯。
漆輿繼續道:“你同你表叔,長得確實有些像。”
見裴儔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漆輿拍拍他肩膀,笑道:“裴大人不必緊張,哦,你沒有見過我,在下大理寺卿漆輿。”
裴儔規規矩矩行了個禮。
漆輿眉目生得十分溫和,說話也溫聲細語的,不認識的人確實沒法將他同刑獄官這三個字聯合在一起。
“裴首輔的案子大理寺一直在查,未曾有一日懈怠,只是還沒有什麽實證,”漆輿瞧了一眼他那箱子,道:“還請裴大人放心,玉行定會給你個交代。”
“有勞了。”
雨停了,漆輿告辭離去。
裴儔吃不準這人是什麽意圖,半晌思索未果,隻好施施然打道回府。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觀閱~
第3章 損友
裴儔下葬五日後,邯京陰鬱的天氣逐漸好轉起來。
此時朝中最忙的依舊是三司,為查出他的死因四處奔走,禮部倒是清閑了下來,裴儔日日都早早放衙,愜意得緊。
這日難得是個晴朗的天氣,臨近放衙,裴儔也不急著回家,讓曹子展搬了一方小桌到院子裡,一邊煮茶,一邊閉著眼睛曬太陽。
曹家兄弟又在上演迷糊日常。
“我前天不是同你講了,立冬將至,皇后娘娘要為邯京命婦們添置新衣,著禮部依據祖製擬出個章程,五品以上三品以下的命婦規格,你整理得如何了?”
曹子展抱臂橫在胸前,皺緊了眉頭望著自家兄弟,看那樣子,若不是顧忌著裴儔在,恨不得直接揪著曹子華耳朵說教。
“記得記得,可那不是尚衣局的事嗎?”曹子華低眉順眼,說出口的話卻不是那麽回事。
曹子展隻覺得氣不打一處來,恨恨道:“是歸尚衣局管,但皇后娘娘極重禮製,還特地派身邊的瑾薇姑姑來傳了話,這活兒,咱們不僅得接,還得乾得漂亮些,明白不?”
“我問你明白了不?”曹子展陡然拔高了聲音,裴儔都不禁側目,心中狂笑。
“明白了明白了……立冬還有半月有余呢,我一定加緊弄出來……”
“你!”曹子展作勢又要發火。
“好了哥,大人看著呢……”曹子華扯了扯他衣袖,往裴儔那邊瞧。
曹子展看了那邊一眼,直接賞了曹子華一個暴栗,“你就仗著大人護著你!”
裴儔望天,心道:“我不是我沒有!”
爐子上的茶壺沸騰起來,曹子展趕緊過來拾掇。裴儔賊賊地衝曹子華使了個眼色,後者得令,一溜煙似的飄走了。
曹子展把茶泡好了,回頭沒見著人,對著小裴大人怒目而視。
裴儔神態自若,端起茶杯吹了吹,緩緩地飲盡了一杯茶。
“這茶雖好,還是不及那……”
“小裴大人!小裴大人!”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有人快步自院門處而來,遠遠地瞧見一身湖邊那一襲青袍。
曹子展行了個禮,自覺地退下了。
來的是戶部郎中楊忠和員外郎孫一肖,與裴小山是同窗,交情不錯,三人在前幾日裴儔的葬禮上見過,聊了幾句,裴儔與這兩人合得來,便也漸漸熟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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