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盒裡靜靜躺著一隻紙風車。
作者有話要說:
[1]出自《史記·淮陰侯列傳》
感謝觀看~
第14章 銀心
裴儔是個極其“戀舊”的人,許多對他很有意義的東西,都會好好珍藏起來,比如兒時父親寫的劄記,張衡水贈他的字,學子送的筆……他不愛大富大貴之物,偏偏在這些東西上割舍不得。
裴旺之前交予他的“遺物”,大半是這些不值錢的東西。
秦焱將那盒子拾了起來,拿起那隻泛黃的紙風車。
有風從窗戶灌進來,拂過風車,吹得嘩啦作響。
“這般望著我做甚?這風車可是你親自交予我的。”
他?什麽時候?
秦焱斜斜瞧了他一眼,嘀咕道:“裴大人記性真差。”
他似乎不怕裴儔跑了,慢吞吞地去點了燈,又招呼裴儔坐下。
裴儔沒動。
秦焱摩挲著風車,冷不丁地來了一句:“你還記著那女娃名字嗎?”
裴儔恍如初醒。
不二並未在那錦囊上大做文章,銀線繡心,銀心。
竟如此簡單。
銀心,銀心。
裴儔閉了閉眼。
這個名字代表了他的愧疚、無能與追悔莫及。
是昔年孤枝無依的孱弱文官沒能挽救下的枯骨,是他的罪孽。
裴儔撐住書架,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他深深地低著頭,道:“秦鶴洲。”
秦焱舉風車的手顫了顫。
“你到底要什麽?”
沒有回應。
下一瞬裴儔便被人輕輕攬入了懷裡,他掙扎了一下,暫時沒動。
“景略,你回來了,我好開心好開心……”
秦焱頭靠在裴儔肩膀上,嗅著那股好聞的水沉香味,紅著眼,神情饜足。
念卿若狂的模樣。
他把那個風車塞進了裴儔手裡。
“你要劉奕做太子,我隨你了。你要清流主政,我也隨你。你要的都拿走,你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別再拋下我了好不好?”
這語氣像是求著要糖果的小孩子。
裴儔恍惚間,覺得像是回到了多年前,兩人還是官職不高的少年郎,只能跟在各自的上屬官屁股後面跑來跑去的時候。
裴儔怔怔地望著他。
隨即他攥緊手裡的風車,推開了秦焱。
“調令已下,三日後我便會離京。”
他緩了緩呼吸,又道:“秦將軍,請不要再說這些讓人誤會的話,裴某確實曾視你為知己好友,可這麽多年過去,你我也各自做出了選擇,不是嗎?”
“我……”
“裴某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從前活得不自在,如今隻想為自己活。秦將軍若是看不慣……大不了讓裴某再死上一回。”
一陣靜默。
“秦將軍倘若覺得裴某這條命還有存在的必要,便請高抬貴手,放過裴某。”
秦焱偏過頭去。
裴儔拱手行禮,道:“秦將軍若無他事,裴某告辭了。”
一直守在屋簷下的秦四見裴儔走出來,卻沒看到秦焱的身影,心下奇怪,仍舊一路跟著,看著人出了府。
等他回來時,就見秦焱悵然若失地坐在書案後,埋著頭,雙手撐在額間,喃喃道:“怎麽可能放過……”
知己好友?
呵。
一枕黃粱,滄海桑田。
裴儔壓根不知道怎麽面對這人,照理來說兩人是政敵,但正面剛的時候極少,更不用說現在他已經死了,身份是裴小山。
隻好放了一堆狠話趕緊匆匆溜了。
調令早已下了,他總不能更改皇帝的旨意。
裴儔驟然想起秦焱看他時的神情,夾雜著悲慟、驚喜,似乎還有些……後怕?
這又是演的哪出?
裴儔躺在床上,拿著不二的錦囊觀摩,不停摩挲著那銀線繡字。
瞧著瞧著,眼前驀地顯現出那日的場景。
小小的,瘦瘦的銀心,躺在他懷裡,抱起來時幾乎感覺不到重量。
“裴哥哥,阿娘說,每個人死後都會變成星星,我是不是快變成星星了?”
銀心攥緊了他胸前衣襟,聲音已經很虛弱了,她道:“變成星星後,我就能在天上看著你們,不要忘了我,不要忘了銀心……”
下一幕,那氣息微弱的女娃竟驟然暴起,猛掐住了他脖子,面容猙獰,恨聲道:“全都怪你!要不是你自傲誤判,要不是你貪功誤時,我阿爹阿娘他們怎麽會死!我怎麽會死!是你殺了我,殺了我們!你這個凶手!凶手!”
裴儔幾乎被掐得喘不過氣,睜開了眼睛。
他像溺水之人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隨後用手臂橫在臉上,遮住眼睛,慟哭出聲。
他怎麽能忘,他怎麽敢忘。
這夜裴儔又做了一個夢,又夢見了上次那個看不清臉的少年。
裴儔提著一顆心,生怕他繼續上次沒做完的事。
那少年卻只是扶了他手,牽著他走出房門。
裴儔腦中忽然傳來一陣撕裂的疼,他顧不上旁邊的少年,抱住頭蹲了下去。
一些光怪陸離的畫面瞬間向他湧來。
裴儔愣了,這分明是《我有鴻鵠志》的原文場景!
裴儔等那陣疼痛過去,才在少年的攙扶下緩緩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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