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輿的手緊了緊,無聲地看著他。
寇衍反握住他,埋頭將臉貼在漆輿手背上,啞聲道:“我只是在想,為什麽,為什麽受苦的總是他!師父總共就收了我們兩個徒弟,我還比他大上一歲,按理來說該是我看顧他,可是這麽多年……這麽多年我倒成了被看顧的那一個,上一次他身死,我連最後一面都沒見著,這一次我眼睜睜看著他被拿下了刑部大獄,我還不能為他據理力爭!我簡直,簡直就是個無能的廢物!”
漆輿手背濕潤了,他坐近了些,把寇衍的腦袋整個環在懷裡,輕聲道:“陛下重病,嶺南動亂,西境入侵,大淵正值外憂內患之際,誰又能做到滴水不漏呢?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他話鋒一轉,忽道:“聽說你今兒個直接駕馬去了承和殿,還打了那蔡起辛,大淵創立以來從未有此先河,寇尚書,你的名聲這下怕是更臭了。”
寇衍抬頭苦笑,瞧著漆輿臉上笑意,鬼使神差地仰頭吻了吻他的唇。
原本只是淺嘗輒止,漆輿卻閉了眼,難得回應了他一下,寇衍呼吸微促,坐直身將人攬過來,手掌住他後腦杓,重重吻了回去。
漆輿攥緊了他衣袖,被吻得有些頭暈目眩,想推開又不舍,眼裡氤氳著濕潤霧氣,忍不住睜眼去瞧,看見寇衍睫毛微顫,神色沉迷,他忍不住往後退了退,奈何寇衍牢牢掌著他後腦,不讓人有分毫放松。
他舌根發麻,視線四下亂飄,停在了寇衍拓印下來的那頁宣紙上。
漆輿睜大了眼,輕拍在寇衍肩膀上。
“唔唔……仲文,放……唔……放開!”
寇衍被推開時還是懵的,眼角眉梢盡是情欲的味道,唇邊還殘留著些水漬,怔怔地盯著漆輿。
漆輿瞪了他一眼,平複著呼吸,指著那宣紙,道:“你瞧瞧,是不是看漏了什麽?照你說的那些內容,可不用費這麽多筆墨,這多出來的一小行,寫的是什麽?”
寇衍給他擦了擦唇角,重新拿起那宣紙。
“若遇死局,‘勤道’可解,詳情往定國公處尋。”
寇衍喃喃念了幾個來回,忽一把抱住漆輿,吧唧一口親在他側臉,大笑道:“玉行,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
“報——金赤人前鋒營繞後偷襲,連挑了我軍兩個大營!”
“報——營中傷亡慘重急需救治!軍醫!軍醫!快!”
秦焱方才回到營中,右胳膊上中了一箭,上藥包扎後剛躺下不過一個時辰,營地裡又亂作一團。
他揉著眉心坐起來,秦四剛好掀簾進來,手裡抱著剛擦拭好的戰甲。
“主子……”
“知道了,我這就去。”
秦四點頭,將秦焱的戰甲放在小桌上,出了營帳。
秦焱穿甲時瞥見了手腕上的銀白,動作稍緩,手指摩挲著那銀鐲,目光也柔和了幾分。
“主子!主子!”秦四的聲音從帳外傳來,似乎有些焦急。
秦焱幾下子穿戴完畢,拿起勝意掀簾出帳。
秦四一路小跑過來,額頭上竟帶了汗,臉色也發著白。
“主,主子……”
“戰況如何了?我這就帶兵前去……”
“主子,是邯京的消息。”
秦焱的聲音戛然而止。
“邯京傳來消息,蔡起辛回京,奉陛下親令,以叛國之罪捉拿您和裴首輔,國公爺軟禁在府,桂存山接詔帶兵入京勤王,前來抓您的宣旨內侍和軍隊已經在路上了。”
“你說什麽?!”秦焱驟然抓住秦四前襟,幾乎將人提得離地,他道:“景略呢?他怎麽樣了?!”
秦四抿了抿嘴,道:“裴首輔被蔡起辛拿下了刑部大獄,他看得牢,將整個刑部看得滴水不漏,寇尚書和我們的人進不去,不知詳情。”
秦焱怔怔後退了好幾步,一把抓在護欄上,背對著人一言不發。
秦四聽見了木板的開裂聲,面上亦是一片黯色。
“快快快!抬到這邊來!哎,那個小夥子,去那邊的帳房給我拿乾淨的紗布來!”
“軍醫!他的腿斷了!快!”
“拿熱水和交刀來!”
“金赤人又打來了!將軍!將軍在哪兒?”
耳邊喊殺聲不斷,陸陸續續有傷兵被抬進來,軍醫忙不過來,四處招呼年紀小的將士幫忙,各種聲音交雜在一起,簡直要把人的腦袋給擠爆了。
秦四偏頭就能瞧見二十裡外的狼煙,直直衝上天空,被風吹成猙獰的形狀。
不過一刻,秦焱胡亂抹了把臉,沉默著戴上頭盔,上馬帶兵離營。
在戰場上,明威將軍是鷹,是狼,是讓每個金赤人都恐懼到骨子裡的神。
這具神今日的氣息尤其不同,依舊冷著一張臉,但周身帶了股陰鬱和冷酷,出刀招招對著敵人要害,刀刀斃命毫不留情,看過來的目光宛如在看一群死人,令人肝顫心驚。
秦焱高高舉起重劍,怒喝道:“西境的好兒郎們,把這群畜生趕出我們的疆土!給我殺!”
“殺!”
“殺!!”
“殺!!!”
一連過了四日,秦焱終於耗掉了他們大半兵力,將金赤人打到主動要求休戰。
他在邊界上加築了兩人寬的鐵藜棘,又讓弓箭手和騎兵日夜守著,才帶著一群傷病殘將回營治療。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