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焱騎在馬上晃悠悠入了營,微微動了動,直直從馬上栽落下來。
他左腿上扎了支長箭,直直插進骨頭裡,幸而秦四扶了他一把,沒讓那箭入得更深。
“軍醫!軍醫!”
恨不得一個人扳成十個來用的軍醫名為公孫孫,皺著一張臉看過來,見到秦焱腿上那支箭,霎時便白了臉。
“熱水!紗布!還有給我準備桑白皮!”
公孫孫拿交刀沿著那支箭小心剪開周圍布料,露出底下的傷口來,二人低頭瞧了一眼,俱是倒抽一口涼氣。
金赤人這次用的箭很特別,箭上帶了銳利的鉤子,箭矢入體便會牢牢勾著周圍骨肉,若要將其取出,非得剖皮拆骨不可。
公孫孫深吸一口氣,仔細查看片刻,才直起身道:“將軍,您這傷口屬實刁鑽,我可以用小刀沿著四個勾子的方向切下去,以我的經驗,小心些應不會傷到骨頭,只是這過程肯定難熬至極……營中麻沸散已經不夠用了,要將箭取出來,您定要吃上些苦頭。”
秦四臉色一變,“麻沸散沒了?那將軍豈不是要清醒著……”
公孫孫苦笑道:“何止是麻沸散啊?啥都缺!尤其是糧食,也只夠咱們吃十天了!”
秦四嘴巴乾得起了皮,一雙眼睛青紅交加,加上一身的血垢,怔怔望向秦焱時簡直稱得上是可怖。
秦焱沉默片刻,衝秦四道:“你的臂刀可還在?給我。”
秦四不明所以,乖乖取下遞了過去。
秦四那把臂刀花了他一個月俸祿,特地在邯京一家鋪子裡打的,寶貝得很,哪怕跟金赤人拚個你死我活時也從沒摘下來用過。
秦焱拔出那短刀,一雙鷹眸映在鋥亮的刀面上,冷靜非常。
“動手。”話音剛落,旋即把刀刃翻過來,咬住了刀身。
營帳中靜得出奇,三人的呼吸聲極輕極輕,刀刃切割皮肉的聲音便清晰起來。
取下的箭矢被丟在盆裡,公孫孫又從沸水裡挑起桑白皮,拿針穿了開始縫合傷口。
秦焱全程哼都沒有哼一聲。
公孫孫縫合完了,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拿藥敷在傷口上,又拿紗布細細包扎好了。
“傷筋動骨一百天,只是戰場上生死不定,我藥用得重,將軍體質好,修養個五六日便可勉強活動了,切忌不要沾水,我會每日來給您換藥,觀察傷口愈合情況。”
“嗯。”
等軍醫走了,秦焱將那臂刀遞回給秦四,手有些發抖,額頭上滿是豆大的汗滴,唇角被刀背抵出了印子,半天都沒消下去。
“將軍,您好好休息,有事我會及時告知與您。”
“嗯。”
秦四收拾完桌案上的狼藉,忽聽秦焱囁嚅了一句什麽。他轉頭時,秦焱已躺上了床,臉朝著裡側,他瞧不見秦焱神情,以為自己聽錯了,隻好掀簾出了營帳。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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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痛心
公孫孫給最後一個受傷的將士上好夾板, 拿布綁好之後,終於能閑下來歇會。
他蹲在營帳邊上,從懷裡摸出個小布包。血浸透了他衣衫, 將整個布包都染作了紅色。
公孫孫有些急躁地解開那布包, 就見裡頭還隔了一層羊皮,羊皮之後才是皺巴巴的煙草。
他小心撚起一撮煙草, 裹好了塞進煙杆子裡, 才發現身上沒帶火。
抱頭懊惱之際, 視線裡忽闖進來一個火折子,他一偏頭,正對上秦四一張笑臉。
公孫孫將煙草點了,深深吸了一大口, 緩緩吐出白霧。
“一轉眼十月都快見底了, 這場仗,打得可真久!”
秦四從袖裡摸出一個油紙包, 打開啃了起來, 公孫孫眼都看直了, 道:“肉?!哪兒來的!”
他忍不住伸手去夠,秦四便嫌棄地往旁邊挪了挪, 不大情願地扳了一隻腿遞給他。
公孫孫接過,沒有狼吞虎咽,而是一點點用牙齒碾, 生怕吃得急了,那味道消失太快。
不過是天上飛過的一隻巴掌大的鳥雀, 被秦四撿石子打落下來, 便得了頓肉味兒。
“出息, 等咱們回了邯京, 要啥沒有?”
鳥腿肉太少,公孫孫沒吃幾口就沒了,又盯上了剩下那一半,秦四見狀,趕緊將剩下的囫圇塞進了嘴裡。
公孫孫眼神一黯,又抽了口煙,悶聲道:“你真覺得,咱們還能好好回到邯京嗎?”
秦四吐著骨頭,波瀾不驚地瞧了他一眼,含糊不清道:“我信主子,他說能就能。”
公孫孫砸著嘴,湊近一些,去問那肉味,有些討好地笑道:“下次打鳥時叫上我唄,我烤肉的手藝那叫一絕!沒乾軍醫前十裡八鄉都叫好!”
“真的?”
“比真金還真!”
“行,我考慮考慮。”
*
西境迎來了第一場大雪。
金赤人這次被秦焱追得元氣大傷,沒再大肆進攻,偶爾搞個小動作,倒還能勉強應對。
秦焱不能下地,每日便坐在榻上盯著手上一個銀鐲子發呆,每日公孫孫來換藥時才會動一動,連秦四同他匯報事情時,也是一板一眼地點頭搖頭,一個字都不願多說。
秦四放心不下,某日夜裡掩在巡營的將士身後,行至秦焱營帳時,屏住呼吸將耳朵貼在帳上,聽見了一陣壓抑的哭聲。
到了白日,他還是那般波瀾不驚的冷臉。秦焱很聽公孫孫的話,該上的藥該吃的飯一樣不落,精神很快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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