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領是想為他們求情嗎?”漆輿目光涼涼地看過去,“桂總督奉陛下親令千裡迢迢入京,何等辛勞,這群小兒卻口無遮攔詆毀於他,首領竟如此無動於衷?”
首領被他這麽一堵,頓時忘了下文。
大理寺主事來報:“回大人,都拿下了。”
“嗯,都帶回大理寺。”
一群人浩浩湯湯地往大理寺走,首領半途找了個借口離開了。
片刻後,刑部。
“什麽?那漆輿當真把人全數帶回了大理寺?”蔡起辛拍案而起,臉色很不好看。
“是,屬下也覺得不對,畢竟國子監中不少學子都是高官子嗣,哪裡開罪得起!屬下勸了幾句,那漆輿卻當沒聽見一樣,也不知吃錯了什麽藥。”
蔡起辛掌上桃核轉了幾圈,站起身來,“不行,天下學子是朝廷將來的棟梁,怎能任他如此行事,我去找總督。”
二人剛出刑部,正撞上準備進院的石虎臣。
只見他臉色發白,眼下青黑,一看就是多日沒休息好。
蔡起辛臉色稍霽,道:“想清楚了?”
石虎臣行了個大禮,沉聲道:“想清楚了,從前是我糊塗,今後自當唯蔡尚書和總督馬首是瞻。”
蔡起辛忙著去見桂存山,並不想在此事上多做糾纏,點點頭道:“再有下次,本官定不輕饒。”
“是。”
“本官有事出去一趟,你先進去吧。”
“恭送蔡大人。”
*
太醫昨日施了幾個時辰的針,可算是把裴儔救了回來,腿也沒有那般疼了。
石虎臣到時,裴儔正趴在床上,拿草螞蚱逗另一隻草螞蚱玩。
他隱在暗處看了一會兒,面無表情地走上前去。
“裴首輔。”
裴儔歪頭看了他一眼,繼續玩他的草螞蚱,道:“是小石啊,最近過得可還好?”
“尚可。”
“哦。”
石虎臣默了一會兒,見裴儔似乎不打算聊下去,忍不住道:“裴首輔,我對你那般……你不恨我嗎?”
裴儔不假思索道:“不恨啊。”
“太過仁慈只會害人害己!你貴為一朝首輔,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嗎!”
話說出口,石虎臣先驚了驚,但又不能收回來,隻好難捱地偏過頭。
裴儔翻了個身,百無聊賴道:“不,你想多了,我只是懶得記恨你。害我的人那麽多,個個都比你厲害比你狠,喏,我這雙腿你以為是怎麽廢的?”
他說著說著打了個哈欠,“這麽多仇家,我要記恨的話,十個手指頭都數不過來。小石啊,人活一世,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一睜眼一閉眼的事。挫折磨難縱然難捱,但人不能永遠活在仇恨裡,哪怕生命只剩下幾日,也要開開心心地度過。”
石虎臣眼眶紅了,卻拔高了聲音道:“說得這麽好聽,其實你就是蠢!還連累別人替你送命!”
裴儔動作微頓,坐起身來,蹙眉道:“你說什麽?誰……”
石虎臣抓住鐵欄,恨聲道:“我的先生,謝銘謝祭酒,為你死諫宮門!死後草席一卷埋了,連碑都不能立!”
裴儔渾身一震,怔怔地下床走過去,啞聲道:“謝銘,怎麽會……”
“怎麽會為你做到這種地步?裴首輔,你是不是站得太高了,榮華傍身,看不清人間平凡真情!先生那樣的人,一生碌碌只求心安,多次承了你的恩,想是暗地裡早就想著報答於你。你一朝逢難,他求官告衙俱無回應,隻好去宮門前喊冤,偏偏碰上了桂總督!”
偏偏碰上了寡恩少義的桂存山。
裴儔再說不出話了。
石虎臣瞧了他片刻,忽伸手穿過鐵欄,揪住他前襟,一把將人抓了過來。
“我的先生死了,憑什麽你還活著?你憑什麽還活著?”
裴儔看進他眼底蒼涼恨意,隻覺得胸間氣血上湧。
“你光風霽月雷厲風行,哪裡懂得我們這些小人物的苦難……”
他後面的話聲越來越低,被吹進來的風一拂,聲音散了大半,連站得最近的獄卒也聽不清了。
梅萬憲聽說桂存山與蔡起辛風風火火去了大理寺,刑部正好無人,趕忙離了溫柔鄉,匆匆往刑部大牢而來。
他一見那兩人在對峙,忙上前將石虎臣拉開。
“放手!大膽石虎臣,你在幹什麽!”
石虎臣紅著眼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樣,簡直要把裴儔吃了似的。
冷不防被人拉開,石虎臣退了幾步,恨恨地盯著裴儔。
“滾出去!等我告知蔡尚書,沒你的好果子吃!”
梅萬憲如今是桂存山身邊的紅人,誰都不敢得罪,石虎臣心裡再不平衡,還是依言退了出去。
裴儔得了救,卻沒有分毫欣喜之意。他方才被石虎臣拉得貼在鐵欄上,窒了片刻,臉色有些不正常的紅,加上近來調養得不錯,眼波輪轉間竟有些欲語還休之意,瞧得梅萬憲眼熱。
“裴大人,你沒事吧?”
裴儔瞧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坐回了榻上。
梅萬憲卻被這一眼瞧得亂了呼吸,揮手叫來人打開牢門,又吩咐獄卒們走遠些,迫不及待地走了進去。
裴儔還在埋頭思索石虎臣的話,沒注意這邊的動靜。
“這牢裡的日子不好過吧?裴大人,你剩下的日子可不多了,不如與我春宵一刻,若是把我伺候高興了,我向總督求求情,免了你的死罪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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