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煥笑道:“朕能走到今日,舅舅功不可沒,請再飲一杯。”
桂存山飲盡一杯,忽歎道:“我與你母妃亦是二十余年不曾相見了,不知她如今可好?”
劉煥笑容微滯。
桂存山觀他神色,又道:“她雖未曾看顧你長大,但到底是你的母親……”
“她算哪門子的母親!我那日上太華山去找她,她連一個笑容都吝嗇給我!既然不願意養育我,當初不如不生我!”
酒盞摔碎在階下,臨近的臣子妃嬪們都被嚇得不輕,桂存山衝張德福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收拾殘局,旋即拉著劉煥回了座上,耐心道:“是臣的不對,不提她了不提她了,今日是陛下的壽辰,應當開心些。”
劉煥抬頭看了他一眼,重新揚起笑容,“對,朕的壽宴,應當歡喜!來人,奏樂!”
*
行軍停下來休息時,梅映宵找了塊大石頭坐下,把靴子裡的沙子倒出來。
崔邈站在路邊,手搭在眉骨上遙看遠山,頭也不回地道:“快咯,走到一半了。”
梅映宵重新穿起靴子,瞧了眼灰撲撲的天色,“邯京到西境這麽遠?咱們走了三天了,這才走到一半?”
崔邈聽他聲音粗啞,解下腰間水囊遞給他,歎道:“咱們大淵,地盤大著呢,要不怎麽會引來金赤人的覬覦?”
梅映宵仰頭灌了口水,擦著嘴,苦笑道:“金赤人還沒越過界呢,咱們先窩裡鬥起來了,那桂存山真不是個東西!”
崔邈轉過頭,一臉驚恐地望著他。
梅映宵奇怪道:“……做什麽?”
“小梅啊小梅,你學壞了,都會罵人了!不行,回京之後我得跟裴首輔說道說道,好好的國子監學生,怎生變得這般粗俗不堪!”
梅映宵:“……”
“不是,您老人家是不是忘了,裴首輔還被關在刑部大牢呢?”
崔邈對他露了個神秘莫測的笑,“那是之前,你以為秦將軍瞞下西境軍情,自個兒先跑回邯京去做什麽?這會兒啊,那兩個應該相聚了吧。”
梅映宵不置可否,仰頭又飲了一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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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儔在三青山上養了十日,就鬧著吵著要回邯京,秦焱不準,他便把人攔在門外不許進屋睡覺,如此晾了幾日,秦焱終於敗下陣來。
裴儔去找不二辭行時,他正對著一盤象棋凝眉苦思。
“道長,你還會下象棋啊?”
“我堂堂一觀之主,自然什麽都會!”不二瞪了他一眼,不滿道:“我只是長得年輕了些,休要把我當小孩子!”
“好好好您最厲害您最厲害。”
裴儔正了正衣襟,對他行了個恭恭敬敬的禮,“叨擾多日,我們這便回京了。道長幾次三番相救,裴儔無以為報,還是那句話,日後相逢,包吃包住包玩,保證盡興。”
“嘿嘿,”不二笑了幾聲,又板著一張娃娃臉,肅然道:“裴小友,須得愛惜自己性命,你那日所言須牢記在心,貧道的醫術是有限的,總有用盡的那一日。”
“謹遵道長教誨。”
秦焱買好了馬車,就停在山門外。
二人相攜下山,一路無風無雪。
裴儔剛被秦焱攙著邁上馬車,一隻雪白的海東青落在了馬車頂上。
二人對視一眼,秦焱上前取下它腳上的信件,細細讀了,驚喜地望向裴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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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道。
一輛古樸馬車停在了布政使司門外,小童下了馬車,一蹦一跳地走上台階,將一物遞到侍衛手上。
那是一枚通體雪白的玉佩,瞧上去像朵蓮花,其上雕寫了一個“桂”字。
侍衛臉色驟變,向著馬車的方向恭敬行了個禮,飛跑進屋傳信去了。
與此同時,街道另一頭駛來了另一輛馬車,在門口停下。
小童歪頭打量那輛馬車,只見馬車四角上懸了青色木牌,風拂時令牌翻轉,小童看清了其上大字,刻的是個“吳”字。
荊楚總督,吳明。
去傳信的侍衛很快出來了,他走在後面,身前是個錦袍戴冠的中年男子。
男子在古樸馬車前站定,微曲了腰,恭敬問道:“敢問馬車上可是桂家主?”
車簾內伸出一隻手,那小童趕緊上前接了,將人扶了下來。
布政使司一眾人皆深吸一口氣。
這位夫人也太美了!
女子一身素白衣衫,釵環亦是素白一色,下車後微理了理衣衫,笑著對男子點頭。
男子拱手道:“見過家主。”
一道溫潤男聲傳過來,“多年不見,家主容色不減當年啊。”
眾人循聲看過去,就見後來的那輛馬車下來一個男子,寬袍大袖,左邊眉毛上有道傷疤,未戴冠,青絲隨意垂在身後,有些風流倜儻的意味。
桂馥凝點頭示意,“吳總督。”
吳明細細地瞧著她,未曾從那笑容裡瞧出一絲不同尋常的波動,無聲一歎,打笑道:“只是不知,如今是該稱你家主還是貴妃?”
桂馥凝笑道:“我早已入佛門修行,貴妃這個稱謂,從此不必再提了。”
“也是,”吳明轉向錦袍男子,拱手道:“盧兄,咱們還待在這裡吹風做甚?快些入府吧。”
“啊對對對,快請進快請進。”盧月池趕緊讓開道來,將二人往府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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