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四刻,天氣灼熱,城外行人寥寥。
幸好行人寥寥。
否則三位修士齊齊伏地,齧食草葉的模樣被人撞見,必為一樁奇景,說不定還會流傳後世,作為令後世修士們引以為戒的反面材料。
陸百川看唐書還要吃,忍不住道:“你——”
“你們吃什麽呢?”
說這話的不是陸百川,是晏醉玉。
他站起身,將唐書往嘴裡送了一半的草葉子扯出來,氣急反笑,“我試一下毒,你們也敢跟著吃?我就一會兒沒看著,就給我惹禍,趕緊吐了。”
他捏著那半截草,衝唐書天靈蓋上不輕不重抽了一下,唐書被抽了個警醒,磕磕巴巴道:“試、試毒啊,我還以為是儀式呢……”
仙尊吃了,仙尊親徒吃了,囫圇是個什麽原因,先跟著學了再說。
晏醉玉沒空再教訓他,轉頭去捏賀樓的下巴。
“沒吞吧?吐出來。”
賀樓皺著眉,避開他伸到嘴邊的手,往旁邊呸呸兩聲,然後跟他說:“你吐了沒?這個好酸,別吃。”
“吞都吞了,不吞怎麽試毒?”晏醉玉沒好氣道,少頃,忽然反應過來,略帶訝異:“你知道我不吃酸?”
賀樓擦著嘴邊的汁液,站起來,“我看出來了。”
在陵江時他給晏醉玉喂了一顆酸杏,仙尊泰山崩頂不色變的臉當時就僵硬了,後來他給晏醉玉帶飯,食盒底層摞著新鮮瓜果,但凡跟酸沾點邊的,晏醉玉從來不多看一眼,每回都精準無誤地挑揀出絕對不會出錯的甜瓜,那麽多回下來,就是個傻子也看明白了。
旁邊的唐書順嘴表了一句忠心,“仙尊,現在我也知道了。以後我就是您的試酸先鋒!”
晏醉玉不理他,手掌撫了一下青草,連根拔起來一把,用帕子包著,讓陸百川放回乾坤袋,回程時帶回縹緲。
“門中在研究虞雲城疫病,我們今晚在城中歇腳,我順道看看而已。”
他沒說的是,這一看,真看出些問題來。
虞雲城疫病之所以能上報仙門,就是因為這次疫病的起因古怪,縹緲遣人駐守半月,多番排查之後,懷疑是食飼中摻雜了毒物或者祟物,其中被列為主要懷疑對象的就是這種草,但他方才嘗過,確認沒有異樣,如果門中的判斷沒有錯,那研究方向就出錯了。
至少,單一的這種草,不足以致病。
……
虞雲城是重要關隘,也是方圓百裡最熱鬧的城池,陸百川和唐書出身平凡小鎮,鮮少能見到這種場面,甫一進城,就被喧嚷人聲攪得五迷三道。
兩人左看看右看看,興奮亂竄,晏醉玉遠遠綴在後面,賀樓倒是穩重,安靜地跟在他身邊,但也免不了四處張望,看見街頭噴火雜耍,還會詫異地驚呼出聲。
晏醉玉心裡掛著事,逛了沒片刻,便招手喊來唐書,在他耳邊如此這般囑咐完,轉身朝賀樓露出一個笑。
“好好玩。”他含笑在賀樓耳邊念了一句。
唐書也不知道接了晏醉玉什麽委托,拉著賀樓的手,衝晏醉玉拍胸脯,“保證完成任務!”
等賀樓回過神來,晏醉玉的背影已經淹沒在人海中,素白衣擺若隱若現,繼而不見蹤影。
賀樓安靜地望著那個方向,緘默不語。
唐書一開始沒注意他的異常,熱情推銷:“賀樓賀樓,你有什麽想吃的嗎?那邊有糖人我們去買糖人吧,我聽說你出來沒帶衣裳,你喜歡什麽料子?還是你喜歡成衣?賀樓賀樓……”
唐書聲音清脆,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像一串扯斷了線的珠子,可落在賀樓耳中,仿佛底下墊了一層軟棉,沉悶又模糊,根本聽不清。
大約是他沉默得太久,唐書和陸百川對視一眼,前者小心翼翼地覷他的神色,忐忑道:“賀樓……仙尊就離開一會兒,你……這麽舍不得他啊?”
賀樓眨眨眼,一個激靈,從愣神中清醒過來。
“啊,不是。”他抿了一下唇,含混道:“我發呆而已……”
“呵……呵呵。”唐書乾笑兩聲,假裝自己信了,拉著賀樓往熱鬧繁華的地方走,“要不我們還是先去買衣裳?去晚了成衣店要關門的,吃食鋪子會開到很晚,不急一時……”
賀樓順從地被他拉著,垂著眼睛沒看路,兜頭撞上一個人,倉促之間,他好像還踩了對方幾腳。
“我操……沒長眼睛啊!”
賀樓剛想道歉,對方跳腳大罵起來,他眉頭一緊,抬眼打量。
是個與他們年紀相仿的少年,穿一身杏黃勁裝,腰佩玉帶,頭頂華冠,乍一看還以為是哪家出遊的小公子,可他手中又把著一柄三尺長劍,從下意識橫劍的熟練動作來看,儼然是位修士。
他樣貌生得不錯,此刻橫眉怒發,看起來有些扭曲,不等賀樓說話,他厭惡地掃了一眼三人,在賀樓左臉那道傷疤上停留片刻,罵了一句「醜八怪」,扭頭怒氣衝衝地走了。
賀樓:“……”
唐書靜了一會兒,陡然反應過來,擼著袖子破口大罵:“說什麽呢!有沒有禮貌有沒有家教!狗東西過來吃我一掌!!”
陸百川嚇了一跳,連忙抱著他的腰把他攔回來,“你收斂一點你這脾氣,別給仙尊惹禍……”
“是我惹禍嗎?仙尊要是在這兒直接當場結果他!狗嘴裡不吐象牙張嘴就拉……”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