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醉玉拍拍衣擺的泥土,去屋內拿了兩個海碗和酒盞,倒了一碗酒。
“一壇美酒的製成,從蒸煮糧食開始。糧食拌入酒曲,經過蒸煮後,更有利於發酵;半熟的糧食出鍋,要鋪撒在地面上,這是釀酒的第二步,也就是攪拌、配料、堆積和前期發酵的過程;第三步則是對原料進行後期發酵,經過窖池發酵老熟的酒母,還不夠濃烈,需要進一步的加工冷凝。這些都是最基礎的步驟,真正想要獲得一壇濃鬱香醇的珍品,大多時候需要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沉澱。”
晏醉玉話音一轉,“可是如果我現在告訴你,這壇酒的獲得簡單極了,只需要加上一些特質的粉末,加上水,半個時辰,就能得到一壇這樣的酒。”
他把滿斟的酒推到賀樓面前,“現在你還覺得香嗎?”
賀樓眨眨眼。
“你剛才說的,不是做不到,其實很簡單,我只需要掐一個升空決,就能輕易完成你說的全部,但那有什麽意思呢?”晏醉玉又俯身抓了一把濕軟的泥土,遞到賀樓面前,“泥土也很有趣,它有特殊的青草味道,還有前兩天下雨的潮濕氣味,有時候它是乾的,有時候它是軟的。”
賀樓被他盯著,硬著頭皮湊上去聞了一下。
泥土的味道是什麽樣,他再清楚不過,他做過農活,也揮著鏟挖過土,還摔進過雨水混雜的泥地裡。
但這次聞,好像有點不一樣。
清新的、冷冽的……
有點好聞。
可能仙宗的土也跟別的地方不一樣,賀樓想。
他看著晏醉玉的眼睛,一臉正色,表示自己悟了,“仙尊是想告訴我,修仙要一步一步腳踏實地,不要妄想一步登天,一勞永逸,對吧?”
晏醉玉又開始憋笑。
“你真的是很聰明啊。”
他其實是想說,修仙沒有你想的那麽神奇,不是什麽問題都可以靠仙法解決,大道有情,在修為境界上登堂入室者,無一不是親嘗過人生百味,貪癡嗔怒。凡人有凡人的苦,修仙有修仙的難,兩者不一樣,又沒什麽不一樣。
但賀樓現在完全沒開竅,跟他說這些,太過高深。
所以晏醉玉轉移了話題,“你來縹緲宗之前,家住哪裡?出來這麽久,家人擔不擔心?”
賀樓正捧著晏醉玉給他的酒,小心地拿舌尖探,說話聲音含糊不清,“陵江,家裡只有婆婆,不擔心……”
“哦?江南陵江?”晏醉玉敲著石桌,狀似無意地問:“那裡很漂亮吧?我聽元驥說過,江南花多,水多,養人,對了,那邊是不是有個姓陳的大家,耳東陳?聽說是當地富戶,你聽過沒?”
賀樓垂著頭抿酒的動作霎時一僵。
他垂著眼,神色不明地沉默了會兒,輕聲說:“聽過,很有錢,我在他們家當過三年書童,他們……人很好。”
小孩還是年紀小,說人很好的時候咬牙切齒,不像誇獎,更像在罵,這群喪盡天良的東西。
晏醉玉掃過他的神情,大概有了底。
“是嗎?”
賀樓默不作聲地放下碗。
晏醉玉疑惑:“怎麽了?”
賀樓擱在膝蓋上的兩隻手緊緊攥成拳,指尖泛白,他繃緊了下頜,忍氣吞聲地說:“他們是不是來找我了?”
晏醉玉沉默一下,沒瞞他,“是。”
賀樓腮幫子猛地鼓了一下,似乎咬住了後槽牙。
“他們……是不是說我不好?說……”
晏醉玉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兩秒,開始往陳家身上扣鍋,“說了很多你的壞話,嘴臉醜惡,掌教師兄差點就信了,不過我一個字都沒信。”
賀樓茫然了一下,被這峰回路轉打得轉不過來彎來,“啊?”
晏醉玉煞有其事地說:“我小的時候,天師給我算過命,說我這輩子,跟姓陳的相克,姓陳的以後會害我,所以這個姓氏的人說話,一個字都不要信。”
賀樓聽得暈乎,猶疑著,“就因為這,你……”
“對。”晏醉玉一本正經,“你不知道,我們修仙的很信這些的,深信不疑。”
賀樓:“……”
被晏醉玉這麽一插科打諢,他完全忘了要說的話,辯解什麽的,完全飛到了九霄雲外。
推著輪椅回房時,他忽然想起什麽,猛地轉身,喊了晏醉玉一聲。
“嗯?”
“那個……那個天師有沒有說過……”
賀樓局促地撓了下手心,小聲問:“天師有沒有說過,你跟姓賀的,克不克?”
第9章
尋寶事件的第二日,掌教規定從今往後,各仙尊居所,必須布下足夠強度的禁製,半個月後他挨個檢查,不達標重布。
他又把那一堆「晏醉玉與狗不得入內」的牌子請了出來,滿世界發,要求校場、課堂這種清修聖地,十二個時辰都必須擺在顯眼處,萬不可讓扶搖仙尊靠近一步。
賀樓的膝蓋沒有傷到筋骨,第三天就能下地,叩仙大會前一天晚上,他已經能行動自如,路上再好好修養,不會影響試煉。
縹緲宗此次參加叩仙大會的弟子約在十五之數,早幾日掌教就抓了樂遊仙尊的壯丁,讓他帶隊,晏醉玉也在此次叩仙大會受邀之列,但他跟弟子們分批出發——叩仙大會回來,就是新弟子們的賜冠禮,他要趕在這之前,去墨山監督趕製出一批新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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