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寧栩認為晏醉玉背叛組織,單方面宣布恩斷義絕,時限一日。
晏醉玉懶得理他,獨身回到斜竹裡小院,把書房有關無關的藏書都囫圇翻了一遍。原身是個隨心所欲的性子,看的書也不拘一格,書房藏書大到天下演變歷史小到八卦趣事應有盡有,還有一些發散性的衍生文學作品,比如《縹緲宗二三事》、《扒一扒縹緲宗扶搖仙尊與樂遊仙尊的年少情誼》、《宗門混子手牽手,掌教師兄氣成狗》等等,原創性遠大於現實性,但撿一撿還是能從中摸索到一些縹緲宗人物關系屬性。
一直到日暮西山,夕陽斜照,書房裡光線黯淡到晏醉玉不自覺眯起眼,恍然從書中抬頭,才意識到時辰。
該看的書都看過一遍,余下一些專業典籍,大多跟修習有關,日常沒什麽用處,等有時間再看,不急一時。
晏醉玉剛把滿地的書收拾好,點上簷下的燈籠,跟他割袍斷義恩斷義絕的組織從門口探進個腦袋。
“……”晏醉玉余光一瞥,吹滅火折子,“喲,這是誰啊?我認識您嗎?”
寧栩扒著門框,訕訕的,好歹還記得自己下午說過的話,沒當場給自己打臉,“我就路過,知會師叔一聲,師叔你最好出來看看,他在你門外不知道跪多久了……這樣下去,我覺得他可能會死在你門口。”
話帶到,他一溜煙縮回脖子,踩著不甚熟練的禦劍之術左歪右斜飛遠了。
跪?
晏醉玉訝然,提著盞燈籠,踩著暮色走到門口。
院門口的燈籠沒來得及點,蜿蜒向下的青石板山路黑不見底,稀薄的黃昏留下一點天光的尾巴,影影綽綽照出石階下方一道人影。
他跪在兩層石階下,分寸把握得剛好,不至於打擾到院內的人,也不至於遠到要人下山才能看見。晏醉玉稍稍把燈籠往前遞了一點,石階下的人被光線刺了一下,如夢初醒似的,飛快抬頭看了一下。
“仙尊……”他喃喃著,飛快俯身拜下,“請仙尊收我。”
跪了太久,烈日焦灼,嗓音嘲哳如砂紙相擦,嘶啞至極,他抬頭那一眼,晏醉玉看到他眼神已經幾近渙散,隨時有可能支撐不住。
真是個倔性子。
“怎麽又來跪我了?”半晌,晏醉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緩步往下,停在賀樓面前時,對方削瘦的身子微不可查地搖晃了一下,晏醉玉半句話擱在嘴裡,微微皺了一下眉,才繼續道:“我已然說了,你拿到魁首,我收你為親傳,我晏醉玉從小自傲,收個靈脈斷絕的徒弟不是不可以,但我不會收廢物。”
賀樓啞著嗓子,慢吞吞說:“仙尊,我拿不到。寧掌教跟我說了,叩仙大會皆是人中龍鳳,不再是我這次一樣可以投機取巧贏的,您這份試煉,我完不成。”
“認輸了?”
賀樓垂著頭,露出的半張臉平靜地無波無瀾,“是事實,仙尊,但凡有一絲可能,我必然會爭取。”
“抬起頭來。”
賀樓猶疑了一下,稍稍抬起下頜。
晏醉玉目光掠過他蒼白的唇,又道:“抬起眼來。”
賀樓嘴唇微微一抖,不得不掀起眼睫,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小孩垂著頭耷著眼偽裝的那股乖順感如潮水般褪去,眉眼輪廓乾淨凌冽,目光在垂垂夜色中也顯得極為凌厲,他似乎是並不願意把自己的秉性過多暴露在這位仙尊面前,目光相觸只是一瞬,他便飛快撇開眼神。
晏醉玉又笑了。
“躲什麽?”他蹲下身來,盯了賀樓片刻,忽然興起,伸出手去,用指腹摩擦了一下對方右臉顴骨上的傷疤,“生氣麽?你明明表現出色,可我們卻將你當成包袱一樣,推來推去,還向你提出難如登天的拜師門檻?”
手伸過來時,賀樓渾身一僵,他下意識想避開,但很快,他想起眼前這位是能一言定他生死的縹緲宗仙尊,撇開的半張臉又硬生生頓住,成了個不前不後的古怪姿勢。
不能惹惱他,賀樓想。
必須要拜入仙門。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不生氣。”他僵著脖子回答。“我從小就不被人喜歡,習慣了。”
晏醉玉手上動作一滯。
仙尊沉默片刻,終於松了口:“魁首對你而言,確實是太難了,看在你年紀尚幼的份上,我不強求,叩仙大會上,你能站到最後,我就收你,如何?”
賀樓短暫地愣了一會兒,眼睛忽然一亮。
叩仙大會前期是混戰,各展手段,到中期,會有十方台出現,成功佔據一台的人,就是最後的叩仙十人,叩仙十人再兩兩比試,決出魁首。站到最後,意味著他只要佔據一方叩仙台就可以,比魁首難度降低太多。
見他神情松緩下來,晏醉玉拎著燈籠起身,衣擺松煙一樣流過,“那便說好了,明日開始,要刻苦練習,切莫辜負我對你的期望……”
話未落音,身後猛地有人抓了一下他的衣擺,晏醉玉一晃神的功夫,燈籠脫手而出,暈過去的賀樓跌進自己懷裡。他抱著少年單薄的身軀,盯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蒼白臉頰不敢置信地看了好一會兒。
“你不會是故意來我這跪著,碰瓷我吧?”
人暈在跟前,總不能不管。
晏醉玉抱著他回屋,小院有一間多余的廂房,但常年不住人,堆著不少雜物,晏醉玉懶得收拾,索性把人擱自己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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