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跟了許久,可是有事?”
晏醉玉咬了一口糖葫蘆的糖衣,咬出一聲脆響。
他問賀樓:“這人誰啊?他在跟我們說話嗎?”
賀樓含了一顆糖葫蘆在嘴裡,含得腮幫子鼓鼓,“不認識誒,他真奇怪。”
白衣人:“……”
白衣人無可奈何地歎息一聲,轉過身來。
他有一張十分俊美的面孔,臉如雕刻五官分明,桃花眼狹長上挑,乍看起來多情含春,幾乎不像佛修,甚至不像仙修,如同人間那些浪蕩輕佻的公子哥。可他的眼神卻是山巔最潔白的一捧雪,冷冽無暇,沉黑的睫羽微微下垂,能壓下世人的所有妄念。
他對著晏醉玉念了一句梵語,語氣平和:“二位是修士吧?”
晏醉玉不做聲,咬著糖葫蘆杆子端詳他。
他深知在這位面前隱藏是不成的,從剛才白衣人在路邊小攤逗留時他就明白,這位的功力相當深厚,自己的蹤跡已然暴露。
但如今能在這城中行走的,必然是故去的人。晏醉玉很難判斷悟離是冤魂還是尋常鬼魂,如果是尋常鬼魂,跟他說實話倒無妨,說不定還能得到幫助,但如果是冤魂,跟他說明來意,他一下就能明白身處的境地,到時候他一醒,全城都會被驚醒。
晏醉玉決定裝傻。
“映月。”他又問賀樓:“你是修士嗎?”
賀樓很無辜,“不是啊,扶搖,你是嗎?”
“我也不是。”
“那我們快走,我阿娘不讓我跟奇怪的人玩……”
悟離也是脾氣好,這樣都沒生氣。
他摘下氈帽,露出光潔的顱頂,定定地看了晏醉玉片刻,豎起手掌,慈悲憫人地念了一句梵語。
“南無……原來,施主竟渡過一次輪回麽?”
晏醉玉饒有興致的目光微微一凝。
佛門之人,將生死說做渡輪回,渡一次輪回的意思……
賀樓眨著眼怔愣一下,臉倏地垮下來。
“僧師慎言。”他皺著眉不悅道。
悟離寡淡如水的目光落到賀樓身上,定睛片刻,他驚疑地咦了一聲。
晏醉玉面上表情迅速淡下,他深深地看了悟離一眼,不待對方說出更多隱秘,搶先拉著賀樓快步離開。
遠遠的,還能見到白衣人在原地注視著他們,神情若有所思。
直至拉回集市,晏醉玉的腳步才放緩下來。
“不對勁。”賀樓擰眉苦思,“他身上死氣很淡,甚至還有生息,跟我們一路見來的那些冤魂都不一樣,最多死去一個月,絕不是兩百年前離世的……難道因為他是佛修,格外不同?”
賀樓如今已經築基,五感增強,能像修士一樣分辨怨氣靈力生息死氣,甚至因為他是半隻異獸,他對天地間氣息的捕捉比大部分修士都還敏銳。
晏醉玉微微闔眼,沒有答話。
賀樓這才注意到他格外難看的臉色,“師尊……晏醉玉?你怎麽了?”
他抬手去探晏醉玉的額溫,竟然有些微的發燙。
“你堅持一下。”賀樓臉色瞬間凝重起來,“我帶你去驛站。”
晏醉玉臉色異樣,是因為悟離的那一句話,引得他識海中平靜很久的「晏醉玉」靈識瘋狂動蕩,本來識海的傷便沒好全乎,這一鬧,直接發起低燒來。
晏醉玉躺在驛館的榻上,倒不算太過難受,只是悟離那句話,始終梗在他心中,像一根刺,存在感極強。
渡過一次輪回……死過一次?這是什麽意思?
晏醉玉想,或許自己讓元驥下的禁製,下早了。
他記得在霧山醒來時,自己的記憶是空白的,當他猜想這是一個與故事雷同的虛空時,他以為記憶空白是故事未曾著墨。
可悟離一句話,醍醐灌頂般給他提供了新的思路。
倘若不是兩個雷同的虛空……而是重新開始呢?
「晏醉玉」將所有靈識儲存在一件神器裡,假使這神器真的能牢牢地鎖住他的靈識,即便時間逆流、因果回溯……也不受干擾,那只有軀體複生的自己,確實可能沒有識海,是張白紙。
兜兜轉轉,事情的關鍵又回到晏醉玉一開始的思考:這塊因果牌,究竟有什麽用?
舊問題沒有尋到答案,新的問題又出現了。
比如,如果不是平行虛空,而是死而複生,那世界對於他們這些角色的鉗製,是否還繼續存在?
眼下來看,就算是死而複生,限制也消失了大半,但只要有限制存在,就是一個巨大隱患,倘若天地允許你胡作非為,卻偏要你二十五歲生辰那日死去呢?
這些東西,在另一個「晏醉玉」的靈識中都能找到答案。
他當時火急火燎地試圖剔除「晏醉玉」的靈識,是因為他打心眼裡認為他們不是一個人,也不希望另一個人的記憶影響如今的生活,但眼下這樣,卻不得不再探一次因果牌,至少要知道,「晏醉玉」是因何死去,他留下因果牌的作用又是什麽。
賀樓提著食盒推門時,只見得晏醉玉捏著玉牌在榻上發愣。
他湊過去探了一下晏醉玉的額溫,已經平複下來,不由得松了口氣,“還好……燒退了。”
賀樓提了一點清粥小菜,怕他運功療傷腹中饑餓,晏醉玉卻沒有食欲,看向賀樓的眸光有些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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