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公子深恐世子還活著,無論大路小徑都安排了殺手。逼不得已,數人隻得翻山越嶺,繞道而行。
“那反賊發布詔令,謊稱城主和世子俱暴病而亡。鄭國縱算有疑,亦遠在天邊,再者,便是知道世子還活著,世子又有幾成把握,鄭國國主會……”
一聲音打斷道:“伯父待孤如何,孤心裡有數。”
世子如此篤定,他人亦不敢妄加非議。
靜默一陣,那人壓低聲音:“公子年幼,此行又凶險,再往前二十裡有一牛家村,小人認識一戶人家……”
幾聲動靜傳來,篝火的另一處,一個小少年蜷著,白淨小臉埋在衣裡,那玄紅袍子看著極是眼熟……想來,是世子身上總穿的那一身。
這一路刀光劍影,如今也只有小兒能合得住眼。迷糊之間,感覺有人在身側躺了下來。靖公子揉揉眼,小嘴不知道喃喃了聲什麽。
世子湣嘴角勾了勾,無非又是喊著阿娘。
他隻把袍子往上提了提,一撈手將這軟乎乎的幼弟抱在懷裡。
天寒地凍,有個暖身的,又有何不可。
世間萬般苦楚,未有到頭的時候。
這一行人逃了四月,總算到了強弩之末。幾十個死士群起圍攻,這等四面楚歌的困境之下,世子湣也隻拉得住小公子殺出重圍,余下的護衛皆慘死箭下。
兄弟二人騎馬狂奔,直將那馬兒活活累死,也不敢停留半刻。
後來勉強尋得一處破廟,這才稍作停留。
那高高在上的世子如今一身狼狽,一邊的小公子也好不了多少,可即便是世子也受了些傷,他倒是全須全尾,一點稍重的擦傷也未見。
這一路靖公子受了驚嚇,世子將他扔下後又坐於一旁不言不語,小公子縮在邊上半日,實在餓得不行,才小小聲問:“阿兄,趙將軍他們……”
一句話仿佛平地驚雷,世子湣驀然暴起,揪著公子衣襟怒喝:“為何!為何死的不是你!帶著你有何用!你活下來又有何用!到底有何用!!”
此番話,究竟說的是這無辜孩兒,或是自己,亦無可知。
只見小公子一愣,兩眼瞬即霧茫茫,直瞧得世子心頭打亂,狠戾雙眼直盯著那稚嫩脖子——
終是一死,既然如此,又何須跟著他受苦,不如……
“阿兄……”
一聲叫喚,世子忽而松手。
靖公子睜大眼:“阿兄!阿兄!”
便看世子雙膝落地,一手捂著腰腹,又有血滲出傷處。
小公子忙扶著阿兄躺下,見他汗流涔涔,一張麗顏血色盡失,便慌得眼淚直掉。可到底不是辦法,靖公子擦乾淚,挖空兜囊,找了最後一顆金瘡藥,讓世子服下。
傷要擦淨止血,這破廟後頭還有一口未乾涸的井。小公子冒著寒打了水,提著進屋裡,撕下阿娘裁的衣袖,浸水後捂熱了方輕輕擦著那道血淋淋的傷。
許是佛祖開眼,刀傷雖猙獰,卻未傷及筋骨。
“阿兄,喝、喝些水……”
清水從世子嘴角溢出,一點也未吞下。
靖公子想起幼鳥哺食,便效仿之,含了清水,再小心地以嘴渡之,隨後守著世子躺下,緊貼其身,唯恐阿兄將之丟下。
世子幾次懵懵睜眼,也不知清醒與否,隻伸手環抱身邊之人。
苦楚不盡,人來人去,誰知到頭來,唯身邊人爾。
第11章
人說虎落平陽被犬欺,這兄弟二人皆是天之驕子,失了庇護,猶是難行。
“五兩。”
那掌櫃一副尖酸嘴臉,信口開河,兩隻眼卻緊盯著眼前那塊“破玉”。他們這個行當的見多識廣,跟前這一位單薄寒酸,行事遮掩,看樣子正是急用錢,只怕這五兩還給多了。
那掌櫃心中一番算計,卻未看到台子下一雙手默默攥緊……
“五兩,不二價!要當不當,別妨礙……”掌櫃忽而止聲,許是覺得那雙眼凶煞得很,教人忍不住背脊發寒,“我、我做…做生意……”
眼前那雙目微斂,瞧瞧,價值千金的玲瓏血玉,落到這市井裡,不過值區區五兩,他若是沒了世子的頭銜,在他人眼裡,和那叫花子又有何區別。
世子湣由當鋪走出,邊上的小公子便迎了上去。
世子話也不多說,便拉著這幼弟去買了吃的。
靖公子攥著包子,這吃的還熱乎的,胃裡也不曉得多久沒暖和過了。
世子看了看身邊的小少年,青城夫人確實將他養得極好,先前見他時嬌嬌嫩嫩如一團粉玉,便是女兒家也不如這般精致,可惜跟著他不過數月,巴掌大的臉便生生瘦了下去,隻余那雙眼澄澈如初……
“你吃罷,我不餓。”說罷便站起,哪想小公子卻追上來。餓歸餓,小公子總算還惦記著旁人。他把這大包子分了兩半,自己拿了小的,遂聲細如蚊地道:
“我吃不了這麽多的,阿兄……幫我吃點。
這一路躲躲藏藏,若是自己一人也就罷了,奈何身邊卻隨著一人,偏生這幼弟乖巧懂事,從那一日後便不再哭鬧,便是偶有將氣出在他身上,小公子亦是默不作聲,直攪得世子心神不寧,視線一離那少年而去,便一刻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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