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韓慢搖麈尾,笑道:“豈似殿下龍不隱鱗,鳳不藏羽。”
應元這才想起太微下凡,模樣已然大變,道:“行吧,繼續。”
妙善道:“其二我道是醫好我三妹,不說我三妹病加困篤,大尊莫能救療,且她豢養一隻六頷吐火的長顱巨獸,能發五瘟疫癘,天性極為護主。估計還不到望聞問切,就已被吞吃入腹,骨屍不留了。”
應元聽出意思來,臉色漸和,緊著問:“還有其三?”
妙善道:“其三便是耶輸龍嬌法王之座虛位許久,若能角逐群雄,一一打過四大護法的擂台,成為我天魔界第五位法王。到時候若不死護法手下,能謀得大尊一面,也必要自剝神籍。”
應元聽了笑:“想當然,你當小九瘋了。”
可韓捋須道:“此計並非狂言亂語,此等事體亦不是沒有前例。殿下有所不知,五百年前,九帝差些是淪入妖道啊,當時那退位詔書已至大羅天。”
應元“哦?”了一聲:“怎麽?為什麽?”
可韓道:“這個吾便莫知所以了。”
應元“嘁”了一聲,想想也覺是太久沒見小九,低估他名馳三界的天真了,這傻子精勤苦節修成個畜生道也開心,憨嘟嘟的。便問:“那他這次又為什麽?”
妙善道:“不知大天帝來此原何目的,但依可韓大帝光顯尊妙之慧言,垂綸下餌,果真須臾釣得。吉祥誑語,說那小奴誤入開皇大陣,他便堅信不疑。所以無論原來是何所為,這一面大尊是不得不見。如今勢成騎虎,想必天魔籍也是不得不入。金鼇須得香餌釣,屬下驚佩可韓大帝用心之工,步步盡在妙算之中。”
應元與太微單方面惡鬥二十萬年,視之重大假想敵,再清楚不過他的思維模式,這樣一語說完,他幾乎料定此局必全勝。但是奇奇怪怪地,狂喜的勁頭壓根沒上來,只是感覺如此輕易地除了眼中大釘,有些過於夢幻,也不盡興,一時默然,萌生一種突然天下無敵了的落寞。
可韓微笑撚須,震落在地的黑白子從地上升起,回到原位。他人稱天界第一木野狐手,於弈術上從未逢過敵手,以至於只能左右手對局,左白右黑,精思如真敵。白勝則左手斟酒,右手引滿,黑勝反是。
他就這麽自己下了半局,應元才道:“小九現在人呢?”
“正在頗羅墮宮中觀遊古畫。”妙善頓了頓才道,“是因為我看大天帝帶來一個‘活死人’,行跡過乎親密,便想興許對二位大帝有一些用。便尋了觀摩古跡之由,將他支開,好覓近身之機。似乎…姓衛,單名一個璿。”
她還要繼續說下去,可韓卻一子落得十分有聲,眉棱一動:“看你不出,竟有這份先見。”
他聲音雖低,中氣卻極其充沛,十個字讓廳中“嗡嗡”之聲不絕。妙善立刻明白是說多了話,閉口不言。
可應元大感興趣,直起身子:“誰?本神看看。”
妙善將檀弓一行送入地宮之後,本就立刻悄步後堂,去了他們住所。可是結界太厲害,不要說打破一角,從門外到床邊幾步路的距離,她看過去像隔著千山萬重,哪裡能看清衛璿長相,又怎麽能隔空示以應元。
應元追問:“到底怎麽個說法?”
可韓截道:“九帝娛戲,豈可當真。”
“丈公怎麽像早知道了,有意瞞著本神?”應元疑道,點點桌子,“走到這一步了,還想退?”
比起隻知打殺的應元,說可韓是天界的百曉生一點不為過。他不僅知道純陽真君曾為了一個凡人大鬧地府,更知太微曾為一人沉沒丘寒之池,百毒之汁,以灌其上,五體零落,心腹破壞,肉身溶化跪靈五百年。據彼時當地地煞所言,他所守靈的人的魂魄氣象雲譎風詭,卻是金虎蔽日,飛龍繞乾,其中有一垂旒帶佩帝王相。
聰明人向來對不可知充滿敬畏,可韓下意識就不想卷入衛璿有關事中。若早知太微帶了這一人去虞淵,他根本就不會向雷祖獻計了。
但話已說破到這個份上,已是潑出去的水。妙善得了可韓的眼神首肯,才道窗外看見大天帝伏榻而眠,二人心魂相守,十指緊扣。
但在應元心中,太微一向是個冰戟霜刃、木石器具、金剛機械的形象,他一點一絲就沒往那處想。
直到妙善點出“似同凡世道侶”六字,猶如當庭打下霹靂,應元才刷的起身:“此話當真?”
“親眼所見,豈敢有虛?”妙善不迫挺身道,“一言有虛,請就鼎鑊。”
這一驚非同小可,應元心像絞幹了的熱毛巾,又緊又燙,慢慢一顆心升到天空,突然爆炸:“丈公啊丈公,你老糊塗了!撿了芝麻丟西瓜,淨抓些雞零狗碎!母神讓他下凡忘情,說什麽空,什麽無,什麽清,什麽靜,他倒混成個情癡情種了!好哇,好哇!”
應元大覺現場抓奸盡底擒拏,比可韓的那默默無聞決勝千裡有乾勁多了,興奮之下眉間神印連閃,引得天光駭動。
他的盔甲在閃電照射下金黃耀眼,門外門內看守眾將預感到像要出什麽大事,都按住了腰間的刀劍,蓄勢待發地望著他們的帝主。應元當即嘯命風雷,宣行號令,五嶽掾吏,執罰神兵,巨天力士即刻俱至。
可韓聽了妙善口述的話,心裡也在汪洋蹈海,但面上還是穩健恬淡。曉得現在是激發了應元的牛性,不僅按他不住,還會引火燒身,是蘿卜拔不出來還帶一身泥,便笑道:“此行機宜謹密,隻攜精兵協佐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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