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含貞聽得那聲音,環顧四周卻不見人,忙說:“姊姊?你不是和沈悖回去了嗎?你在哪裡……”
那聲音幽幽笑了:“我不是你姊姊,也不是別人,我就是你啊…我是那個夜最深的時候,獨自坐在懸崖邊上掉眼淚的你…我是那個被師兄師父漠視,在丹室裡關禁閉的你…我還是……”
王含貞全身燥熱,全身真氣如欲破腦而出。他捂住耳朵,嘗試不讓這些聲音灌進來,可是這一字字仿佛都戳進了他心裡最隱秘的角落,使他忍不住去聽去認同。尤其是下一句:“我是那個被至親兄長欺騙了十多年,至死都尋不到故人的王含貞……!”
“別說了,別說了!”王含貞緊閉雙眼,忽地尖叫出聲。
他再睜眼時,眼眶中竟然只剩下黑漆漆的眼珠子。可王含貞馭龍在天,無人看見他此般入魔情態。
青面人覺察出些微異狀,遠遠望見有靈炁沉降、真氣變換之象,他雙足一踮,向後退出丈余,可是退得再快也沒有王含貞攻勢迅疾。他仿佛換了一個人,修為渾厚了十倍有余,一招一式快刀利鑿,稍有差池,今日便要命喪他手。
眾人皆大驚罕:“…太玄大士這是拿出真本事來了?”
青面人連連退避,不知是還在相讓還是力有不逮。王含貞出招之快,落手之重,委實難見,以至於他足下罡步稍稍虛乏一些,便中了王含貞一招,劍傷及骨。
眾人反應過來,接著是一片轟天價的叫好。王含貞並未放緩攻勢,讓青面人絲毫喘息之機都沒有。
正在此時,天空中忽地傳來一句十分蒼老的聲音:“含貞,收手罷!莫要一錯再錯!”
“這……是玉闕真人?玉闕真人竟然出關了!”眾人今日見了太清仙宗兩位大能,頗感此行不虛,玄靜師太也面露笑容。
玉闕真人可是太清仙宗天光峰的峰主,王含貞的正牌師父。
曹念齊很是興奮:“哇,是真的玉闕真人嗎?他手上是什麽?”
曹賢孟解說道:“應當是六根清淨竹。”六根清淨竹乃太清仙宗洗髓聖物,傳說是一件先天聖寶,可以封人五感,驅魔除惡。
可曹賢孟再一辨認,欲言又止。六根清淨竹原來是六根顏色各異的先天苦竹刻雕而成:眼竹通體翠綠,耳竹色若血滴,鼻竹紋理譬如余霞成綺……
而玉闕真人手上這根,眼竹和耳竹的顏色卻恰好顛倒了。
玉闕真人持六根清淨竹朝王含貞走去,他仿佛為這聖光所迫,隻呆呆立在原地,身下巨龍也蔫耳垂首。
玉闕真人一拂袖,白光閃過,王含貞呆若木雞地說了一聲:“師父。”又對青面人點頭致歉:“大師,含貞多有得罪。”
“把東西還給他吧。”玉闕真人滿意地點點頭,唇邊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習習的夜風將這笑意吹涼,可沉沉的夜色卻將它掩蓋。
王含貞施咒,轉瞬之間,那巨鼎便化作了掌中之物。
青面人和玉闕真人好似是熟識,向他點頭笑道:“多謝真人相助。”
王含貞朝青面人緩緩走來,可是交付給他的,不是那日思夜想之物,而是王含貞的一記袖劍!
眾人只見一條黑龍之影從青面人的前胸貫穿到後背,青面人僵如直木,挺挺倒了下去。眾人此起彼伏尖叫聲中,王含貞卻如同置身事外,將那柄袖劍猛地拔出,又如法炮製地轉身插入玉闕真人的胸膛!玉闕真人連還手之機都沒有,哐當一聲倒地。
眾人忙叫:“王佩英瘋了!瘋了!失心瘋了!”深恐禍及此身,人皆自衛,哪裡敢有人上去拿住他,就是連這樣的喝罵之聲,也只有斷續幾句,便就此沉寂了。姚雲比嚇得面如黃紙,去看玉闕真人,竟然身子全冷了,哪還有一絲半息。事發如此突然,他一時無措,癱坐地下筋都軟了。
那赤面人也忙跪撲在地,但她好似是個喑人,喉頭再怎麽動也只有嗚嗚咽咽之聲,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齊哥!”玄靜師太撥開人群,幾乎與曹賢孟同時握住那青面人的兩隻手。
玄靜師太眼泛淚花,一撫上青面人的脈搏,隻探得那黑龍的魔氣遊走大穴之中,回天已是乏術,為今所有之計,只能同他彌留多敘幾句話罷了。玄靜師太悲怒至極:“含貞你在做什麽!”
曹賢孟揭下了青面人的面具,道:“檀賢兄,果真是你!一別經年,一見……”
曹賢孟也欲將靈氣輸送進他體內,卻發現他身上大穴全如被巨石所堵一般,此時生生將“竟是訣別”四個字吞了回去。
“靜妹,曹……咳……”檀齊唯聲色枯啞。
“檀“這個姓氏在赤明和陽消失得太久,不論是十幾年無音訊的檀弓,還是因丹藥淬毒之事名譽掃地,人人得而誅之的檀齊唯夫婦,以至於曹賢孟一提起的時候,多數人都未曾反應過來。好一會,才有稀稀拉拉的聲音:“檀齊唯?這,這是檀齊唯和檀夫人?”
人群中亦有不少仇家,但見檀齊唯的羅浮舊友玄靜師太正在旁邊,一時便沒有出聲。
檀齊唯張口再想說什麽,可那黑龍貫穿了他的肺管,莫說講話,呼吸都愈發困難。
王含貞聽見這個字,呢喃了半晌:“檀…檀…檀”,幾刻之後,眼中的黑色一掃而淨,朝著檀齊唯的方向緩緩走去。
眾人毅然攔住王含貞:“你做什麽!你還要對檀宗主動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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