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樓一兩頓大餐倒罷了,這黃玉看著便價值連城,羅月止哪裡敢收,就算他敢收,回去羅邦賢也得氣得請家法給他兩板子,故而趕緊推脫,趁人多跑去前頭迎接客人去了,沒叫錢員外抓著。
今天來的,竟有好些都是羅月止的熟人。
細問之下,他們是聽王仲輔說,這活動是由羅月止參與舉辦的,便商量好了要來撐場面。
“誰知是我們自傲了,看這縉紳如雲,儒士成林,羅郎君哪兒用得上我們撐門面了!”一青衫學子笑道。
定睛一看,此人正是當日金明池中,高聲辯論的秀才之一,他當日穿得就是這一身青衫,連頭上的簪子都沒變。
“敬馳郎君說得哪裡話?”羅月止笑道,“諸位皆有逸群之才,是為人中龍鳳,來一個都是叫我受寵若驚的!”
話音未落,肩膀遭人拍了好幾下,羅月止回頭,看到來人,笑得眼睛都眯起來:“謔,看看這是誰,這不正是我仲輔好哥哥嗎?”
“你少說這些矯情撒嬌的話。”王仲輔笑話他,又親密地把住他手臂,“這些時日羅郎君可是忙碌非凡,我到處都找不見你人,今天終於逮到了。給我們說說吧,你這麽大一場活動,有些什麽新鮮好玩的物什。”
羅月止聽到這話,哪兒有什麽不答應的,笑著陪他們四處遊玩起來。
第15章 美人坑我
羅月止召喚托盤司,叫他們為幾位結伴而來的學子騰出一張寬敞乾淨的矮桌來,幾人圍坐。坐定未多久,便有茶水與果子送上。
青衫學子李敬馳低頭飲了口茶,眼睛亮了起來,又飲下一口細品後,詢問羅月止:“月止郎君,這一杯可是松針茶?”
羅月止青眼以待:“敬弛郎君好品味,這正是由松葉松花,連同槐花、杏花、白蜜共同調製的松針茶,郎君可能瞧得上眼?”
“不敢不敢,不敢說有什麽好品味。只是我平日裡喝慣了蒸青團茶,偶爾喝一杯松針散茶,口中滋味啊,真是說不出的清純芳香,似有一股……過雨看松色,隨山到水源的意趣啊!”
羅月止心裡笑道:李敬馳之前與那褐衫學子爭執不下,話裡話外討厭人家以佛道辯禮,神神鬼鬼,誰知他今天引這首劉長卿的詩,下一句便是“溪花與禪意,相對亦忘言”,自己反倒滿身的禪意,也是夠雙重標準的。
“我看不僅是松葉茶,今天這桌子上的各式招待,好像都與松枝有些關系。”王仲輔指給他們看,“你們看這乳酪上撒的茶粉,不正是三兩葉碧綠松枝?再看這水晶皂兒底下的瓷盤,亦是燒出了一圈淡色松錐紋。”
他挽袖舉筷,夾起一塊果子:“還有這杏片與梅子薑,切出的形狀也與平日裡見的不同。諸位細看,一溜兒瘦長兩頭尖,不也正是松葉的模樣嗎?”
學子們這才明悟過來,當作遊戲似的,紛紛低下頭,都去尋找各色點心、盛具上與松柏有關的意向,興致盎然,津津有味。
王仲輔笑看羅月止一眼:“這都是月止想出來的?”
羅月止沒回答,就笑眯眯回問他:“這些想法好是不好?”
“看給你美的。”王仲輔拿手肘捅了他一下,“你怎得不先誇我眼尖?”
“誰不知道你慧眼如炬?但凡有那松針尖大小的細節,都逃不過您這雙法眼。那還用我誇嗎?”羅月止笑著打趣,“若我說啊,等你日後榮登天子堂,官家怎麽也得給你派個大理寺的官來當當,要麽就開封府也成!咱這眼力可不能浪費……”
話音未落,卻聽宴席源頭出有一片嘈雜。羅月止翹首而顧,口中道:“這是怎麽了,可是出甚麽事了?”
“月止!我可找著你了。”錢員外不知從哪裡衝過來,一把握住羅月止的胳膊,將他往人聲鼎沸處拉扯:“快來,有貴客登門了!”
王仲輔也好奇,索性跟上。
羅月止湊近前,聽年輕人們的討論,才知道是國子監來人了。
這位先生名喚岑介,乃當今國子監直講,負責輔佐國子監博士的工作,為國子監裡面讀書的貴族和衙內們講授經書。
宋代重視教育,凡能擔任國子監直講這一差遣的,必定年過不惑,飽讀詩書,品行高潔,堪為天下生徒之表率。
如今這滿苑書生見到了岑先生,正如同放假逛街的高中生,碰見了隔壁貴族學校裡國家級的資深教師,有點怕、又頗為激動。
他們心裡都暗自想著:若是能在岑先生面前留下個好印象,日後總能用得上!
或者索性再大膽些,倘若真得了岑先生青眼,他日金榜題名,沒準求來一封薦舉書,自此便能平步青雲了呢!
這其中的彎彎繞繞,羅月止是不怎麽了解的,只是有王仲輔在旁邊解釋。羅月止點點頭,低聲問他:“那仲輔,你怎的不上前去奉承?”
“雖說有句話叫權貴請托,徒開利路,但總歸是沒什麽意思的。”王仲輔負手而立,輕描淡寫地回問:“你看我像是會做無趣之事的人嗎?”
“還得是我仲輔。”羅月止點頭,“凡事都隻想著有趣,怪不得能和我這般遊手好閑的浪蕩子玩到一堆兒去。”
“你沒事又揶揄我!”王仲輔控訴道:“上次甚麽傲嬌書生的事,你可還沒同我說清楚呢……”
“啊呀錢叔父,走了走了!”羅月止裝傻,反手扯住錢員外的袖子往前衝,“我們快去解救岑先生罷!再晚些,他怕不是要叫那群書生擠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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