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觀察到現在,他都還算是有尺有度,就算偶爾動手動腳的,只要提醒他他就會收手。比起強迫,反倒像是很輕柔的試探,只要他覺得不舒服了,便當即後退絕不唐突。
竟然……竟然還真有點追人的意思。
羅月止聲色不動,只是有條不紊做自己的事。
五天時間,過得比羅月止想象中要快上許多。
等到第三天的時候,王仲輔帶著醫士來了趟延國公府。
他這幾日同何釘一起在洞元觀等候馮娘子蘇醒,如今已有了些結果。許是受驚過度,抑或是馮娘子飲下的湯藥出了岔子,醫士道馮娘子似有離魂之症,記憶斷斷續續,情緒時好時壞,若要她開口作證,仍需在洞元觀靜養一段時日。
趙宗楠看過醫士呈上來的脈案,點頭道確實如此。羅月止安安靜靜學了幾天製藥,脾氣的確平靜不少,聽到這消息也沒有過度焦慮,只能暫且將這件事擱置下來。
但馮娘子的事能擱置,家裡的生意卻擱置不得。
羅月止仔仔細細問過王仲輔,兩人又商談許久,還是決定廣告業務不再與書坊業務一並運營,若今後想繼續做廣告生意,只能自立門戶。該如何注冊,如何打通關系,這些事羅月止和王仲輔都不通門路,但有人能辦。
趙宗楠淡然笑道:“此事可直接交由太府寺處理,不必經過戶部,其中章程自有我去差人問詢,月止不必掛心。”
羅月止點頭,也終於學著在心裡把感情和生意區分開,說服自己坦然接受他的幫助。
待他意識到的時候,已然到了第五天清晨。
羅月止睜開眼,竟然發現自己已經有些習慣了延國公府客房窗幔的形狀,還有日日點燃在十步之外氣味清淡的帳中香。他靜靜躺了一會兒,慢吞吞起床。
倪四同樣習慣了來叫羅月止起床,卻見他今日竟然自己就醒了,大覺意外:“看來郎君已經習慣咱們府上的作息了,是好事。”
羅月止警惕於“習慣”二字,抬眼問道:“如何是好事?”
倪四被他問得迷茫:“早睡早起……不正是好事麽?”
羅月止一愣:“是,那倒是。”
按說他前世經常出差,這輩子忙花魁大賽的時候,還在小甜水巷也住過好長一段日子,現在想想,他對那些地方都沒什麽留戀的。
可他如今不過在趙宗楠這兒住了幾天,臨到離別,卻突然恍惚起來。
“怎麽了?”趙宗楠突然湊過來低聲問道。
“沒什麽。”羅月止回過神,他低頭揉捏藥團,突然奇想問道,“我若想把石墨揉成這樣的膏,官人可知該怎麽做?”
“石墨?月止要拿來做什麽用?”
羅月止把製作鉛筆的事情同趙宗楠大致解釋一遍。
“我從未聽說過這樣的做法,但可以一試。”趙宗楠笑著說道,“月止的主意,從來都是能成事的。”
羅月止聽他這樣說,忍不住笑了一下:“我心裡都沒底,官人倒是挺信我的。”
“自然相信。”趙宗楠道,“月止並非尋常人,做出什麽我都相信。”
羅月止側目:“這話因何而起?”
“說不上來,但我就覺得月止與常人不同。行事作風、所思所想皆不入世俗。你似乎比尋常人少一些枷鎖,所以總叫思緒鑽到千奇百怪的地方去。”趙宗楠認真看著他,“此等天賦,豈是尋常人能有的?”
羅月止眨眨眼,突然道:“或許我比旁人多活了一輩子呢。”
“倘若是這樣,那倒是能說得通。”趙宗楠笑起來,“人活一世想不明白的事情,再活一次,是不是就能想通透了?”
羅月止愣了半晌,低下頭去:“官人還真接這話茬啊……我若真是起死複生,豈不是跟妖精鬼怪一樣了。”
“給月止聽鞭炮聲能叫你現原形嗎?”
“……又不是年獸。”
羅月止沒想到。
竟是趙宗楠主動提及五日之期已到。
那是午睡的時候,趙宗楠輕聲同羅月止說,等下午教羅月止做完最後一種藥丸,用過晚飯後,便叫府上的馬車送羅月止回家去。
這五日他們所做之藥,不是用以調理脾胃,就是調理睡眠,還是羅月止親手做的,便不許嫌棄,要老老實實按照醫囑吃藥,不可再懈怠了。
羅月止靜靜地聽,沒有回應。
趙宗楠第一次改變了午睡姿勢,翻身側躺面對他:“今天月止不高興。”
羅月止轉過頭看著他,臉頰貼在枕頭上:“沒有。”
“怎麽沒有。你總發呆,還不願意說話。”趙宗楠突然伸出左手,越過兩人之間涇渭分明的空隙,觸碰到他臉頰,“你看……現在就在不高興。”
羅月止沉默,竟然沒有拒絕他的觸碰。
“我雖知不可自大,但月止如今這反應,看起來實在像是依依不舍。”趙宗楠指腹蹭在他眼下細膩的皮膚上,聲音放輕,“我說中了麽?這幾日在我身邊,月止可還算是開心的?”
他聲音太輕了,像很和煦的風,或是某種溫暖而朦朧的霧,無聲無息地靠近過來,讓人覺得此時此刻時間都變得緩慢,兩個人棲身在遲緩的更漏聲中,只剩下靜謐和安全。
羅月止猶豫了片刻,說道:“開心的。”
趙宗楠靠近一些:“那就多呆一段時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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