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月止連著失眠好幾天,趙宗楠叫他吃多少兔子藥糖都不頂用。
後來趙宗楠都有些生氣了,沉默半晌,說你若這麽舍不得,不如同他一起離京好了,總比困在京中日日輾轉反側來得輕松。你們這珠聯璧合的勁頭,興許在黃州照樣風生水起,官商兩運皆亨通,我不管了,成全你們一段佳話便是。
羅月止頂著雙黑眼圈,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哄:“我沒那個意思……”
趙宗楠聲音有些冷:“正月十五剛同我定下情誓,第二天我派人去接你,苦等不至,你反倒起了個大早去爬他王家的牆頭……這樣的事還有許多,你當我全然不知?”
羅月止大驚,努力睜開腫腫的眼皮:“你又派人跟著我。”
趙宗楠全不上當:“月止這時候避重就輕能頂用麽?”
羅月止“哎呀哎呀”了半天,都不知該如何自證清白:“你說哪裡話,人家才看不上我呢,人家喜歡那種……”
羅月止憋了憋,將手舉得老高:“那種的。”
趙宗楠微微眯起眼睛:“若我沒理解錯月止的意思,前些天城中傳他不近女色的風聞,倒是個真事?”
羅月止反應過來,默默放下了手:“我沒說。”
趙宗楠若有所思:“還喜歡個子高的?”
羅月止:“我沒說。“
……
南下黃州,山高水遠。王家老太太自入了春天身子骨就不太爽利,聽說王仲輔要走那麽遠的路赴任,從此之後聚少離多,更是生了場病,臥床不起。
羅月止二話不說跑去廣濟醫館,將文冬術扯過來給老人家看病。冷面醫士親手給老太太施了針,拿出祖傳的吃力伽丸調理身體,這才叫老太太有力氣坐著轎子,親自去城門目送孫子離開。
羅月止、柯亂水、李人俞等人都在城門外相送,幾人喝了盞離別的酒,卻都未說離別的話。
王仲輔跪拜祖母后起身,左手牽白馬,身著青色官服,頭戴玄色長翅帽,身上披著黛色鬥篷,面如冠玉,俊秀不似尋常。
羅月止看了他許久:“官服看著是精神,就是那兩翅也忒長了,路上慢些騎馬,小心迎著風給它們顛下來。”
“傻小子,你親哥哥我離京之後走水路,難不成要在船上騎馬?”
王仲輔知道他越難過就越嘴碎的臭毛病,並不計較他在這時候胡說八道,最後掐了一把他的臉蛋子,轉過身,翻身上馬。
“看著你這傻樣子,呆的很,便醞釀不出甚麽離別的話來了……”王仲輔高坐於馬背之上俯視,“等我給你寄信。”
他光顧著耍帥,背對好大一輪太陽,刺目日光照得羅月止兩眼發酸,“唔”了一聲就不講話了。柯亂水默默握住他手腕,仰頭對王仲輔道了句”保重“。
王仲輔笑著應下,揮揮手中馬鞭,領著十余位仆從調轉馬頭急馳而去,不過一時片刻的功夫,便再看不見人影。
羅月止突然想到幾年前,他剛剛恢復神智沒有多久,閑來無事在書坊幫忙,抬頭便見一位書生抬著半人高的一摞書來結帳,書後是雙明亮又端正的眼睛。
羅月止覺得他眼睛生得好看,便順手抹了書費上的零頭。
那書生卻不依,你少收我的錢,我便欠你一盞茶。
他說他叫王瑛,表字仲輔,待明日太學放課,定會還了這份人情。
羅月止當時覺得這人忒死板,不過十幾個銅板的事,為何要算得這麽清楚。
但現在想想,他這樣的性子也好。如今官場形勢,謹慎做事必定是沒有錯的,有來有往算得分明,才不會吃大虧。
正想著,卻聽城門內馬蹄聲急,一匹高頭大馬飛馳而過,羅月止雙眼繚亂,但見一條熟悉的劍穗在面前一晃而過。
羅月止大驚,尚未開口,便聽見風聲送來一句“我去找他”,漫天飛塵中是何釘高大的背影。
柯亂水也嚇了一跳:“那是誰……何釘也走了?去找仲輔?方才是沒趕上麽?”
羅月止無奈地笑起來,轉身招呼大家一同回城。
“去便去吧,誰知道呢。”
……
羅月止又躲了小半天的工作,悶頭往趙宗楠懷裡鑽。
延國公正吃味呢,就沒說出甚麽安慰人的話來,只是吩咐了倪四一句,就說自己身體不適,將今日八大王的宴請推掉了。
趙宗楠歎了口氣,繼續做羅郎君的人肉墊子:“如今的黃州知州乃是范希文的門生,官聲還算清廉,對手下的人也都不吝栽培,想來不會叫他受委屈。”
阿織從毯子間鑽出來,靜靜盯著倆人,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麽。
趙宗楠一本正經同她解釋:“你阿止叔叔犯相思病呢。”
羅月止這才抬起頭來,沒提今日的分離,只是指責他胡說八道,將輩分都說亂了。
……
趙宗楠自知羅月止此時需要散心,便叫他兌現承諾,一起去大相國寺禮佛聽禪。
如今的大相國寺住持法號靈空,乃是位深有名望的得道高僧,詩詞佛理無一不精,尤擅佛偈,曾多次受到兩代帝王的召見。
但這幾年高僧上了年紀,深居淺出,寺中事務大多交給主理法務綱紀的維那法師處置,尋常人很難得見。
趙宗楠早先在宮中受過其恩惠,這些年一直保有聯系,往往親臨大相國寺聽禪,就連之前端午領佛道艾這樣的小事,為表恭敬,也是親自登門來取的。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