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人間桃源的長留州,如今遍地焦土,寸草不生,堪比北海盡頭的十萬裡蠻荒。
沒人聞此景不潸然淚下的,沒人觀此史記不震撼神魂的。
別說年輕一輩的修士了,即便是謝問天林芳年那樣的,也是從未經歷過如此慘絕人寰的血戰。
扶搖祖師在閉關期間也給門下弟子開解,聲稱:“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莊子·齊物論》,每個生命從出生起就是走向死亡的開始,開始就注定了結局,而死亡同時又開啟新的輪回,便又是一種開始。
萬事萬物相連相生,我等應當超脫,順其自然方能快樂。
有這樣的掌門人,門下弟子很快就走出了悲壯的頹喪。
謝湘回到雲舟仙渺,在看望過謝問天和謝夫人之後,去了謝明燭的院子。
可惜,房門緊閉,她未能如願以償見到謝明燭本人。
在外問候了些關切的話語,也沒有得到謝明燭的回應,謝湘隻好走了。
她去到離鏡。
血戰過後,路鶴亭在床上昏迷了半個月,醒來之後精神恍惚,一邊流眼淚一邊語無倫次的道歉,服下藥昏昏沉沉的睡著,又過了半個月才徹底精神。
只是直到現在三個月了,他精神萎靡,鬱鬱寡歡。
“湘兒,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路鶴亭跪在素練的牌位前,悲痛萬分,“我才和娘相認,還沒好好說上幾句話,她就……”
路鶴亭顫抖著雙手捂住臉:“還是被我親手給……”
謝湘心疼的抱住他:“那只是意外,她想保護楓哥哥。”
路鶴亭眼底迅速堆積恨意:“林盡染!林盡染!都怪他,都是他害死了我娘!”
“鶴亭,這不怪楓哥哥。”謝湘說完又急忙補充,“也不怪你,這就是一個意外,一個我們都無可奈何的意外。”
“意外?”路鶴亭難以置信道,“湘兒,你為何要幫他說話?他可是魔尊之子,是害我從小到大流離失所的小偷!他霸佔我爹娘,搶奪原本屬於我的母愛還不夠,現在更是害死了她!我恨不得將林盡染千刀萬剮,飲其血,食其肉,寢其皮!”
謝湘既心疼又委屈,還有些害怕。
她心疼路鶴亭,替林盡染委屈,為自己害怕。
路鶴亭的苦處即便她沒有經歷過,也能感同身受,他恨,他怨,這都可以理解。
但林盡染不委屈嗎?若他是懂事之後被安排進來的也就罷了,他們被掉包的時候,林盡染也是繈褓裡的奶娃娃啊!
謝湘不敢說,她怕再說下去刺激到路鶴亭,路鶴亭會崩潰。
路鶴亭轉頭,看見謝湘咬著下嘴唇不吭聲、臉色發白的模樣,頓時一陣後悔。
“對不起,我,我不該朝你發脾氣。”路鶴亭手足無措,只能小心翼翼的將謝湘攬進懷裡。
為何會走到這一步,究竟是哪裡錯了啊!
他成了一個扭曲的、偏執的、面目全非的弑母怪物。
別人會怎麽看他?會怕他嗎?
林芳年會怎麽看他?會恨他嗎?
他變得不像他了,有時連自己都感到恐懼。
“湘兒,我只有你了。”
第91章 嫁娶
春去冬來, 冬去夏至。
時光可以磨平一切傷疤,曾經乾涸的河流在經歷連綿不絕的春雨滋潤後,再一次清澈流淌。連殘垣斷壁的扶搖門都重建起來, 可惜地脈受損,靈氣虧空,漫山遍野荒涼著, 也是心酸。
之前在扶搖門血戰的修士們, 都陸陸續續的康復了。恰逢雲舟仙渺的掌門謝問天過生辰,四海十三州的人都得有所表示, 不遠萬裡奔赴而來,這是自仙魔大戰後難得的熱鬧。
雲舟仙渺人來人往,一片歡喜祥和的氣氛, 眾人交杯換盞, 訴說著心事, 閑聊著日常。
洛珊珊在外通報:“離鏡林掌門到!”
熱熱鬧鬧的宴席有一瞬間的禁聲, 眾人不約而同的看向殿外,林芳年信步走來, 身後右側跟著大弟子方圓,右側跟著他的兒子, 林鶴亭。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恍惚。
曾經玉樹臨風的林芳年老了太多太多,一頭烏黑油亮的秀發填了灰白,言談舉止間也略顯疲態, 時不時的掩口輕咳, 足以見得身體也垮了。
曾經跟他並肩而行,出落在大大小小場合的妻子不見了。
曾經跟在他身後, 一臉驕傲囂張的少年郎, 也換了一個人。
物是人非, 處處淒涼。
“芳年。”謝問天擔憂道,“你臉色不好,可是身體抱恙?”
“無礙。”林芳年道,“只是開春那會兒染了風寒,一直不見好。”
“你也多找些好的醫修看看,區區風寒拖了這麽久?”謝問天皺眉道,“可見都是些庸醫,若是盡染……”
一刹那的死寂。
謝問天自覺失言,抿了抿唇,巧妙的轉移了話題。
林芳年也就坡下驢的問:“怎不見容與?”
謝夫人走出來說道:“他自大戰過後就一直在養傷,傷愈過後直接閉關了,鮮少出門,更不喜好見人。”
林芳年沒再說什麽。
謝湘姍姍來遲,為謝問天送上賀禮之後,跟林鶴亭相視一眼,彼此都有些害羞。
說起這檔子事,那也是相當的戲劇化。
謝問天曾經嫌林鶴亭沒有門楣,覺得委屈了謝湘。如今搖身一變,他成了離鏡正牌少爺,林盡染成了冒牌貨,如今認祖歸宗,門當戶對,一切皆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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