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簡看到一個人在紙上用醜兮兮的字寫著:“待簡總會長,芙若婭副會長,你們應該看得到,雖然不是很想跟你們同流合汙,但這個時候了,我們總得盡點力。PS:這是群主的意思,我是很想打爆你們的狗頭的。”
另一個人朝他說了句什麽,待簡讀出了唇語:“你好歹打個電話,這樣寫字人家能看見個鬼哦?”
待簡怔了怔,忽然笑了起來,擦了擦眼角:“很好,我們可能可以輕松一點了。”
……
聞離曉腳尖觸到了柔軟黏滑的質感。
他低下頭,看到一地漆黑、宛如石油一般流淌的洪水。
被這些石油覆蓋的一切都無火自燃了起來,包括植物、建築、甚至是生物。
每一個人、每一隻鳥都宛如火柱,在漆黑的火焰中掙扎了一下,很快栽倒在石油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宛如地獄繪圖。
聞離曉仰起頭,看到了七彩、扭曲、恐怖的天空,宛如來自深淵盡頭的凝視。
他立刻就明白這個場景的時間:2011年11月1日所發生的大災變,一切災難的起源。
聞離曉稍微辨別了一下方向,順著洪水的方向向前飛去。
這些漆黑的洪水是虛無之海的倒灌,會將接觸到的一切都同化為虛無——但盡管如此,世界本身依然在拒絕虛無之海,導致這些洪水並沒有徹底淹沒整個世界,而是走走停停,沒有規律和邏輯。
當黑洪水停下的時候,並沒有不像正常海岸一樣潮漲潮落,而是平靜得宛如死水,只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再次爆發。
聞離曉看到了段燃。
七歲的段燃站在黑洪水的邊緣,神色還有些怔忡和茫然,似乎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聞離曉落到了他的身邊,想了想,試著問:“段燃?”
小段燃仰起頭,眸中倒映出聞離曉的面容,有些驚喜,又有些畏懼:“你怎麽來了?”
聞離曉聽他的話好像還記得自己,略略思考,蹲下來道:“我來找你。”
他不知道段燃的意識被催眠到了什麽程度,只能先以引導為主。
小段燃伸出手似乎想摸一摸他,但停了下來,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你還沒想起來嗎?”
“我全都想起來了。”聞離曉溫和地道,“包括我們的初見。”
小段燃的臉轉向了靜謐而危險的黑洪水,露出不屬於這個年齡的自嘲:“啊,我想也是。”
聞離曉的目光跟著他一起轉了過去。
被他們目光盯著的位置,慢慢伸出了一條小小的觸手。
說是觸手,其實末端有些像人類的手掌,分開了五指,只是形狀非常不規律,還沾滿了黏液,看起來詭異又惡心。
那隻手對著小段燃晃了晃,似乎在打招呼,又似乎在懇求什麽。
小段燃慢慢邁開雙腿,走到了黑洪水旁邊,幼小的雙手伸出來,越靠近那條觸手顫抖得越厲害。
最後,他一把握住了那條觸手,握得緊緊得,仿佛永遠也不會松開。
可惜下一秒,觸手就化作黑泥,從他掌心流走。
小段燃的臉上被愧疚、痛苦、嘲弄覆蓋,轉過頭看向了聞離曉:“這是我們的初見。”
聞離曉靜靜地看著他,微微頷首:“沒錯,就是這樣。”
“不,不是這樣!”小段燃忽然喊了一聲,“那時候的我,沒有抓緊你!”
他蹲了下來,盯著自己尚且沾染著墨色的手,聲音裡帶上了一點孩童的哭腔,“那個時候,我只和你握了一下手,就覺得惡心,就松手了、就松開了……”
聞離曉走到段燃身邊,同樣蹲下來,看著段燃周身縈繞的崩潰,伸手摸了摸段燃的腦袋:“這就是你恢復記憶後糾結的事情?”
段燃仰起頭看著他,喃喃道:“這不重要嗎?”
聞離曉想了想:“確實很重要。我不是單純世界之外的某個存在的投影,而是那存在的投影與世界本身規則糅合的產物,是在人類的祈願中誕生的。”
“是啊……‘上帝’誕生的時候,那對兄弟被二十億靈魂的祈願裹挾,都讓祂們徹底迷失了自我,連靈魂都被強行擰到了一起無法分離,陷入了漫長的自我認知中。”段燃低聲道,“你呢?你誕生的時候,容納量了多少靈魂?”
聞離曉再度回想了一下:“當時在黑洪水中死去的靈魂全都被我容納了,不只是人類,也包括其他的生物。”
“那麽多,比我想的還要多久。”段燃閉上眼睛,“你曾經說過,如果‘上帝’誕生的時候,有人能夠對祂們施以援手,讓祂們維持住自我認知,就不會變成後來的模樣……你也是一樣,是不是?”
聞離曉點點頭:“是。”
段燃睜開眼睛,眼眸中已經有痛苦的淚光轉動:“可是我放開了你。
“如果我沒有放手,你就不會沉睡,或許就不會帶著所有的靈魂前往虛數界,至少也不會想要自我湮滅,不會將力量分散出去……”
說到這裡,段燃的聲音已經變得無比微弱,甚至有些死寂,“都是我的錯。”
聞離曉靜靜地看了他一會,沒有對段燃這種自毀式承擔責任發表意見,隻輕輕地歎了口氣:“所以,其實你並不是從一開始就喜歡觸手的。”
段燃低著頭,沒有說話,整個人都好像變成了一座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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