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媽嘴裡,無論是那名為七婆的騙子神婆還是那個叫李秀的男孩,都是同樣神神叨叨不知好歹的家夥。
可租戶想起自己剛才看到的那個男孩,心裡難免有些嘀咕。
那個李秀的男孩被打成那樣,看著還是挺可憐的呢……
*
在外人看來多少有些可憐的李秀爬上狹窄陡峭的樓梯到家時,氣都快喘不過來了。
開門時,李秀不小心踢到門口的東西。
那是一雙看上去已經很舊的米色女士高跟鞋,被李秀踢到後就歪歪斜斜倒了下來。
看上去外婆今天也有客人。
李秀一邊想著,一邊白著臉,面無表情地推開了家門。
開門後,熟悉的劣質檀香味瞬間包裹住了李秀。李秀家的玄關(如果這地方真的能算是玄關的話)正對著狹窄無光的餐廳,右邊是小段走廊,連接著所謂的“客廳”,再往左邊走,則是同樣狹窄老舊的廚房。
繞過餐廳,在那一張歪歪斜斜的餐桌後面則是一條微微歪斜的狹長走廊,連接著不同的房間。很顯然,這樣的格局只會這個家顯得異常逼仄壓抑。可李秀從有記憶起就一直在這裡生活,倒也沒有覺得有什麽需要抱怨的。
如果真的有什麽讓李秀覺得苦惱的話……
那就是他也不記得從什麽時候起,外婆就不太喜歡開燈了。
現在也是這樣。
外面的天都快黑透了,家裡還是沒有開燈。只有客廳深處的放置的神龕裡,電子蠟燭散發出來的紅光,給家裡增添了一點稀薄的微光。
“嗚嗚嗚……嗚嗚……”
連續不斷的微弱哭聲從客廳那邊傳了過來。
李秀往哭聲傳來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外婆就如同以往一樣坐在四方桌的後面,而另外一個中年女人正弓著背,背對著李秀壓抑的哭泣著。
李秀想起門口的女士鞋,並沒有太在意。會來找外婆的客人並不多,而這名中年女人似乎是最經常來的一個,反正時不時地李秀就能聽到她在外婆這裡哭。
“我回來了。”
李秀垂著頭,低低往客廳那邊說了一聲。
從小他就養成了習慣,在外婆有客人的時候絕對不會上前打擾。
他本來還以為外婆會跟以往一樣對他不予理會,結果這一次,外婆卻直接起了身,掠開客廳門口的串珠門簾,顫顫巍巍地朝著李秀探出臉來。
“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老人的聲音影子裡顯得格外尖銳。
“我……”
李秀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怕被外婆看到自己臉上的傷。
當然很快他就發現自己的緊張是多余的。
那對包裹在細密褶皺中的渾濁眼球雖然直直地對著李秀,外婆卻根本沒有問起李秀的傷。
“趕緊去給你哥哥送飯!”
“快!快!”
“要是餓著你哥可怎麽辦?!”
“你跟我說過的,到了新學校你就能早點放學了,能回家好好給你哥送飯了!可你看看你,這時候你才回來——”
李秀在外婆急促的催促下抿緊了嘴唇。
“嗯,我以後早點回來。”
他低聲應道。
房間裡光線暗,外婆眼神又不好,大概也沒看到他臉上的傷。
李秀一邊對自己說著,一邊拖著腳步,一瘸一拐地進了廚房。
說是要去給哥哥送飯,李秀在廚房裡卻並沒有開火。
他只是熟練地從米桶裡杓當了兩把生米放在瓷碗裡。
緊接著,他從架子上取下了一個不起眼的罐子,打開後,他晃了晃罐子底,從中取出了一些細細的黑色粉末。
那是他之前就備好的香灰。
將香灰和生米攪拌均勻後,李秀單手端著碗,走過狹長地走廊,一路來到了走廊盡頭的小房間。
“嘎——”
終年不開燈也不開窗的房間裡一片漆黑。
不過,隔壁鄰居開了燈,隱隱有些光,從牆角那已經被灰糊成半透明的舊窗上方透出來了些。
房間裡亂七八糟堆滿了各種各樣的東西,有些是外婆平日裡去別的小區收的塑料瓶和硬紙殼,還有一些廉價的香爐,八卦鏡什麽的。
在陰影之中,往日粗糙浮誇的騙人道具,莫名也有了些許真實的陰森感。
房間的一角有張不知道多久之前撿回來的雙人床,上面也同樣堆滿了雜物。
李秀垂著眼簾往床鋪走去。
他半跪下來,將手中的米碗往了床底下。
在做這個動作的時候,他又牽扯到了身上的傷,整個人疼得打了一個激靈,差點脫力直接摔在地上。
好在最後關頭,他還是穩住了身形。
“哥,吃飯。”
因為太疼了,今天他招呼哥哥吃飯時有些敷衍,只是低低地嘟囔了一句。
舊床的床板早已布滿灰塵。
床下的影子漆黑。
房間裡很安靜,靜到隱隱能聽到客廳裡外婆同客人之間模糊的對話。
“唉,可不是嗎……確實不愛說話……腿也瘸……”
“這有什麽辦法嘞,當初我就跟你說過,是你自己不聽話……”
“算噠算噠……反正也不真指望他養老……”
……
李秀保持著之前的姿勢,雙手撐在地上,慢慢滑了下來,靠在床邊坐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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