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來,虎牢關地形圖被竊,事關軍事防守,此時北蠻人根本不會在意徐祥,必會全力搜尋地形圖。裴翊將地形圖留在這裡,自己帶走徐祥,把北蠻的火力全留給了他們,可不就是貪生怕死。
想起昨夜裴翊從裝著穆元帥屍骸的壇子裡翻出地形圖的情形,穆晏就恨不得殺了他。
裴翊居然敢對他的父親如此不敬!
陸卓聞言皺起眉頭,總覺得哪裡不對,但他睡得太久,腦子有些糊塗,一時間也想不明白。
跟著穆晏的視線,他從懷中摸到一張圖紙。
陸卓掏出圖紙,展開粗粗掃了一眼,見上面確實是虎牢關的地形圖。
圖上還標注著北蠻在虎牢關各地的布防。
正如裴翊所言,是剩下的那半張軍事布防圖。
裴翊想讓……陸卓護送這張圖回去?
說起來陸卓確實是眾人之中武功最高的那一個,地形圖由陸卓來送確實最為妥當。
陸卓沉眸將圖紙放回懷中,卻覺得事情越發不對。
若是裴翊真的想讓陸卓護送這張圖回大鄭,為何不把陸卓叫醒直接告訴他?
事關重大,難道他還擔心影響陸卓的睡眠質量不成?
何況……裴翊的嘴比誰都嚴,若是他不想讓人知道的事,你就是真的撬開他的嘴也問不出個一二三來。
而今護送地形圖這樣大的事,他怎會隨意說給穆晏聽?
陸卓不著痕跡地瞥了穆晏一眼,視線順勢落到他懷中的壇子上,忽然覺得比起地形圖,裴翊此行或許更多是為了營救徐祥以及帶回穆元帥的骸骨。
既然如此……
為什麽他把徐祥帶走了,卻把穆元帥的骸骨留在此處?
想起自己在迷迷糊糊間聽到的裴翊的話,陸卓用指尖撫摸著掌心的傷痕,擔憂地在心裡喃喃:裴翊,別做傻事。
風卷起車簾打在陸卓的臉上,陸卓回過神來,伸手按下車簾,視線卻忽然被車外的一處山坡吸引住。
陸卓頓時怔然,原來此地好巧不巧正是當年他與裴翊初見之處。
七年前燕州城外,年僅二十一歲的俠客陸卓正在晝夜趕路中。
他日前在北蠻找人,在北蠻皇宮和北蠻幾位重臣的府邸逛了幾圈,卻沒有找到想找的人,還以為是消息有誤,正是無聊準備離去之時,卻從北蠻王爺扎顏的屋頂上知道了大鄭與北蠻將有一場大戰。
聽到那北蠻王爺得意地說大鄭軍隊的作戰計劃被他們在大鄭的內奸探得,此刻他們已經在大鄭軍隊的必經之地設下埋伏,勢必要將穆鋒及其率領的塞北軍一網打盡,陸卓心頭一緊。
他既是鄭人,這些年在塞北也與穆鋒元帥打過不少交道,十分敬佩穆元帥的為人。
雖說兩人,一人是廟堂高官,一人是江湖過客,受限於身份地位私下並無深交,但陸卓自認憑著二人的惺惺相惜,他與穆元帥多少也能算得上半個朋友。
現今聽聞穆元帥帶領的大鄭軍隊有難,陸卓也顧不得還在找人的事,當即飛身出了北蠻都城,往兩國邊境而去,想要趕去戰場救人。
但北蠻都城與兩國邊境相距何止萬裡,饒是他輕功卓絕、日夜不休,趕到燕州城外的虎牢關時,距他出發之時也已經過去大半個月。
他在北蠻都城探聽得知伏擊計劃之時,大鄭軍隊已經遇到伏擊,陸卓此時到達兩軍交戰的戰場,只看到堆積成山的屍骸,其中既有鄭人也有北蠻人。
戰局已經結束,一隊十來人的北蠻兵已經開始收拾戰場,他們將自己人的屍骸放上木板車,將鄭人的屍體隨意棄置。
鮮紅的血染紅了整片曠野,陸卓覺得自己呼吸中都摻雜了一股鐵鏽味,就夾雜在漫天的風沙中,每一口呼吸都撕扯著人的肝肺。
有兩個北蠻人正拿著刀子砍地上的鄭人屍體發泄。
陸卓走上戰場。
木板車前的北蠻兵先發現了他,拔刀問他是何人。見他手中持劍,顯然來者不善,其余北蠻人也紛紛將刀口對向陸卓。
陸卓將頭上鬥笠一撥,露出醜陋陰沉的面孔,向這群北蠻兵回道:“鄭人陸卓。”
話音剛落,只見戰場銀光一閃,陡然響起此起彼伏的慘呼聲。
陸卓抖落劍上血珠,將一柄烏黑暗沉的鐵劍收回劍鞘之中。
那十來個北蠻兵已經倒在血泊之中,頸脖上都有著一道深深的劍痕,鮮血從他們的頸上噴湧而出。他們捂著頸上的傷口倒地掙扎,最後在重傷和窒息的痛苦中死去。
及至此刻,陸卓方覺內心稍稍安寧。
以殺人為樂,難道他真成了師父口中的魔頭?陸卓望著地上這群北蠻兵,對著血腥的戰場搖了搖頭。
陸卓幾步走到剛才被北蠻兵□□的鄭人士兵身前,才發現那鄭人士兵竟還活著,只是呼吸微弱,因有那群北蠻兵干擾,陸卓才沒有聽到他的呼吸聲。
陸卓當即半跪在那鄭人士兵在側,伸手去探那人的呼吸。
只是手指剛剛接近,那人忽然抬手用力抓住陸卓的手指,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向陸卓投來充滿怨恨的一瞥,然後不甘地離開了人世,死時仍未瞑目。
似在問陸卓,你為何來得這樣遲?
他的血還是熱的,印在陸卓的手指之上,明明炙熱滾燙卻陸卓遍體發寒,連魂魄都被侵入寒冬的冰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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