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他與家中妻子十分恩愛,兩人約好了待那位大人卸任後,去山水間遨遊,卻沒想現在那位大人驟然離世,隻留妻子一人形單影隻。
“世間之事就是這樣變幻無常,有時候你總以為你還有許多時間,但其實轉眼就什麽也沒有了。”
陸卓歎息。
枝頭的雀鳥叫了幾聲,花架下許久不語的裴翊突然問道:“你說的是孟梁甫孟大人?”
陸卓沒想到他也知道此事,吃驚地看了他一眼,正待說些什麽,突然院門口響起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他的話。
陸卓嘴巴張合兩下,也不知自己該說什麽,乾脆起身去應門。他抬步走到門口,取下攔門的橫木打開院門,卻見敲門的是一位身量纖長的書生,那人年齡不過二十來歲的模樣,似是特意打扮過,全身散發著一股清香。
眉目清秀,鮮膚勝粉,衣輕任風。
清秀佳人,不過如此。
陸卓挑起眉頭。
那人一見到陸卓便憋紅了一張臉,著急忙慌地向他拱手道:“在下青州府官吏李劼,特來求見裴將軍。”
求見裴翊?陸卓回身望向院中的裴翊,見裴翊亦露出一副疑惑的神情,看樣子也不知此人是誰。
行吧,總歸不是舊情人就行,陸卓心裡閃過這個念頭,恭敬地請那人入內。
進門時那位李兄猶猶豫豫地看了他好幾眼,面上露出羞愧的神情走進院中,把陸卓看得直犯嘀咕,到了也沒弄懂這人究竟是怎麽回事。
只是覺得他走過的地方似乎都帶著香味,讓陸卓想……
“阿嚏!”宋三打了個大大的噴嚏,被薑二嫌棄地推開,宋三揉著鼻子嘀咕道,“這也太香了吧,是來之前在香粉堆裡打了個滾嗎?”
陸卓沒說話,只是表情冷淡地抱胸看著正屋之中談話的兩人。
李劼是青州府吏,今日前來正是有事求助裴翊。
青州府今年發了大水,淹死人畜不可計數,為賑濟災民,朝廷撥了四十萬兩白銀做賑災銀,偏偏事情就壞在賑災銀上。
朝廷撥了四十萬兩,但是青州府實打實隻拿到了二十五萬兩。剩余十五萬兩,戶部給青州府打了個欠條,說是先給欠著,待明年戶部有了錢再給補上。
李劼等人聞言都驚呆了,原來賑災銀還能有欠著的說法!
明年再補上?等到明年只怕青州府的災民早餓死了!
他們氣憤地想找戶部討個說法,可是胳膊如何擰得過大腿?戶部的人全然不理他們這群鄉巴佬,李劼等人想找京城的官員幫忙,奈何人生地不熟,求遍各路大官都沒人願意理會他們。
正在街頭彷徨之時,卻聽說了裴翊為了兩個小乞兒怒打穆晏的事。
聽京城百姓對裴翊讚不絕口,直稱其為活青天,他們亦仿似從絕望中看到一點生機。
不談別的,就隻說皇帝對裴翊另眼相看這一件事情就就值得他們重視了——自穆元帥離世後,這可是大鄭百姓這些年來頭回見到皇帝沒有站在穆晏那一邊。
眾人決定求裴翊幫忙,又聽聞裴翊是個好男色的,便急匆匆地推舉了眾人之中最好看的李劼前來,甚至特意請人替他梳妝打扮了一番。
李劼出門前是實打實的被倒了半盒香粉在身上,連他自己都有些受不住自己身上的味道。
屋外的宋三又連著打了幾個噴嚏。
裴翊卻仿佛毫無所覺,跟他說完事情始末,又問起他在京中找過哪些人幫忙,聽他提起自己父親時,裴翊都有些吃驚。
“我爹早就打定主意在朝中當一尊泥塑的菩薩,是京中有名的無能相爺,你們竟求到他頭上,可見你們確實是走投無路了。”
聞言李劼猶豫片刻,說道:“其實……我們第一個追求的就是相爺。”
裴翊訝然望向他,李劼低聲說道:“相爺當年那篇黎民社稷論我仍能倒背如流……”
裴翊低頭抿緊嘴唇:“……可惜他早就忘記了。”
屋外,薑二推了一把不住打噴嚏的宋三,壓低聲音衝宋三說:“別裝神弄鬼的,你這也太誇張了,給人家留點臉面!”
宋三哼了一聲,嘟囔道:“就你會做好人?裡面那個倒是會給別人留臉,明明自己鼻子最嬌氣,換個熏香都要難受半天,還能忍上這麽半晌也沒個動靜——看看別人是怎麽看他的,上門求助還撲了香粉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宋三不忿:“這不是把他當做了色中餓鬼是什麽?”
對宋三來說,裴翊雖然脾氣壞了點又喜歡男人,但除了這兩個缺點外卻是個頂頂好的人,現在這個頂頂好的人卻被人這樣惡意揣測,實在讓他生氣。
他找旁邊的陸卓評理:“陸兄弟你說這讓不讓人生氣?”
陸卓沒吭聲,三人擠在花架下,看正堂裡裴翊跟李劼說話,不知兩人商定了什麽,只聽著裴翊答應了什麽事,那人眼淚都激動地掉了出來。
又談了一會兒,李劼告辭。裴翊把李劼送到門口,那李劼千恩萬謝地走了,他轉頭就撞上院中直溜溜盯著他的六隻眼睛,登時嚇了一跳。
“怎麽了?”裴翊發問。
薑二無奈:“又要管閑事?”
“你難道不知道我的諢名就叫愛管閑事嗎?”
裴翊滿不在意地答道,說完便關上院門徑直回了東廂房。
薑二知道攔不住他的,便也隨他去了。宋三雖覺得青州那幫人做了上不得台面的事,但對於幫助青州百姓這件事他是十分讚同的,自然也不會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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