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慈對此無所謂,甚至有點喜聞樂見的,他實在也不想讓旁人知道自己為了赫連錚死在生死境中。
太蠢了,明知那是死路還要往裡走,蒼雪宮的宮主怎麽可以做這樣蠢的事情呢。
過了小半個時辰,赫連錚終於說完那些往事,他頗為感慨地又長歎一聲,對蕭綰道:“說起來,我也有些時日沒有見過我師弟了。”
赫連錚放心不下謝慈,尤其這幾年來蒼雪宮又收了些亂七八糟的人,赫連錚總擔心謝慈會跟他們學壞。
偏偏謝慈又很喜歡他們,一副要跟著這些人一起墮落的模樣,之前因為這個赫連錚沒少與謝慈生氣,後來他的某位好友勸他說,何必為了一些外人傷了師兄弟間的和氣。
只是那些人騷裡騷氣的,整日黏在他師弟的身邊,看起來實在討厭。
好友聽聞他的苦惱後,同他玩笑道,反正那些人總不會變成內人的。
赫連錚雖然聽說過斷袖,但還沒有親眼見識過,聽到好友這話嚇得差點哭出聲了,要真是這樣,自己必須得到師父墳前就磕幾個了。
好在謝慈的身邊還有一個江硯,多少能看著他點,不讓他亂來。
蕭綰不是很喜歡聽謝慈的故事,卻也沒表現出絲毫不耐,外面的天空仍是陰沉沉的,微醺的光散落在她的臉側,她抬手將額前垂下的發絲攏到而後,對著赫連錚微微一笑,陰暗的屋子裡仿佛隨著她這一笑而生出許多的光彩來,她確實是位難得一見的美人。
然而赫連錚卻沒有過多關注蕭綰,他不知想到什麽,聲音低沉下去,蕭綰等了一會兒,見他不再說話了,便開口主動問道:“你與你師弟的關系一直都這麽好的嗎?”
赫連錚為了查清楚當年他父母的死因,天南海北的四處奔波,一刻也閑不下來,謝慈作為蒼雪宮宮主,則是常年待在蒼雪宮裡,不愛出來,他們兩人一年到頭不一定能見上一次面,而且他們師兄弟上次見面的時候似乎並不愉快。蕭綰當時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才到了蒼雪宮請求謝慈的幫助,結果在蒼雪宮被謝慈好一頓譏諷。
現在想起謝慈那副牙尖嘴利的樣子蕭綰仍覺得討厭,在這方面他與鬼醫倒是十分相配。
只是看赫連錚的語氣神態,他們師兄弟兩人間的感情並非蕭綰想象中的那樣冷淡。
她抓住衣帶的手稍微收緊,如果赫連錚知道謝慈終究還是為他進了生死境,知道自己曾眼睜睜地看著謝慈死在裡面,還是從他的身上拿走龍珠,他會如何看待自己。
她不能讓赫連錚知道這件事。
赫連錚轉過頭,看了蕭綰一眼,有些苦惱地皺起眉頭,說:“阿慈他——”
見蕭綰的臉色有異,赫連錚瞬間就想起了他上次帶著蕭綰去蒼雪宮見過謝慈,那時謝慈沒給他這個做師兄的留半點面子,他站在白玉石階下面,剛開口叫了一聲“阿慈”,就被謝慈打斷,他不許赫連錚再那樣叫他了。
直到今日,赫連錚都不知道那天謝慈到底是抽的哪門子瘋,怎麽突然不讓人叫他阿慈了。
不過自己這個做師兄向來大度,不會同他一般見識。
“沒事,反正他不在這裡。”赫連錚笑笑,又連叫了幾聲,“阿慈阿慈阿慈阿慈……”
他像是要把當日在蒼雪宮沒叫出口的全都補回來。
謝慈:“……”
他這師兄的腦子沒什麽毛病吧?
龍珠治不了傻子。
他那時在蒼雪宮不是故意針對赫連錚的,他只是不想聽到任何人叫他“阿慈”了。
在赫連錚去蒼雪宮找他的前兩日,他喝得酩酊大醉,睡在蒼雪宮後面的雪丘上面,不知今夕何夕。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夢裡他躺在蒼雪宮大殿中那張鋪著白虎皮的貴妃榻上,身邊美人環繞,笙歌燕舞日夜不息,在一片光怪陸離的迷境中,美人手中的琉璃杯倏地滑落,一聲脆響,琥珀的酒光碎了一地,群響畢絕,繁燈驟熄,他站起身來,茫茫然卻不知道該往哪裡去,這樣過了很久,又或許只是星辰墜落的一瞬。
他聽見有人叫他阿慈,一聲接著一聲,聲音親昵溫柔,緩緩流淌在空寂的大殿中,卻比那一地的琉璃碎片還要讓人難過。
他知道是誰在叫他,他有很久沒有見到他了,在夢裡仍是見他不到。
他枯坐在大殿裡,任由尖銳的碎片劃破他的皮膚,看到鮮血汩汩流出,他才會感覺到一絲快意。
他在夢中聽了千百聲的阿慈。
醒來已是第二日的晌午,在此之後,他一聽見旁人喚他“阿慈”,心臟就一抽一抽地疼,他病了,沒人能知道病因,也沒人能醫得好他了。
他不想再疼,所以乾脆不許再有人這樣叫他。
江硯為此還同他同他生了半個月的氣,那又怎麽樣呢?
這下好了,他們叫上一千聲一萬聲的阿慈,自己也沒辦法說話了。
謝慈看著一臉得意的赫連錚,也不太想說話,他的師兄真的太傻了,以後他再被人利用,還有誰能救他呢?
他人都死了,想這些也沒用,況且他師兄的運氣向來不錯,用不著他這個倒霉蛋來操心。
師兄傻得讓人心煩,他不想留在這裡,他想回蒼雪宮去看看了。
蕭綰倒是覺得赫連錚這般怪可愛的,若他口中叫出的是自己的名字,必定可以更可愛一些。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