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江惡劍,又何德何能與之相提並論?
以至於蕭臨危閃爍不明的眸中,甚至有一瞬是對那心法的真假存有懷疑,也在沉默之下,不由多看去幾眼。
卻見厲雲埃忽地指尖輕撚,下一刻,那紙薄書被他以內力焚化為碎屑。
“這心法我自是謹記於心,”迎著蕭臨危猝然危險的視線,他鎮定道,“我可以侯在驛站,給你一個時辰考慮,若是同意,我即刻重抄於你。只是在此期間,你侄兒要交給我照顧。”
“當然,倘若你不屑於這心法,我現在便離去,此後也必不會再提。”
“……”蕭臨危看著他這次堅定照來的眸子,竟罕見地沒有立刻開口。
連同他身旁那一起追出的屬下,聽厲雲埃話落,此時虎視眈眈的神色明顯已傾向於心法,礙於不敢打擾他的沉思,才暫未多言。
於是稍等了等,見蕭臨危仍一言不發,厲雲埃再不耽擱,也沒看江惡劍一眼,毫無留戀般轉身便走。
“等等。”
卻與此同時,蕭臨危晦沉的嗓音終於傳來。
“就如王妃所言,在此地稍作等候。”
於是隨著蕭臨危視線輕掃,數十名以長戟施壓於江惡劍上方的北州精銳已然收到指令,頓斂起兵刃發出整齊短促的錚鳴,頃刻便悉數退下。
只剩江惡劍伏在雪地的孤影,不顧踉蹌地猛然起身,眼望著前方厲雲埃一步一頓,緩緩朝他走近,迫不及待地先一步迎去。
而行至跟前的厲雲埃不待他開口,已看著他滿身新傷,轉身微微蹲下。
江惡劍下意識結巴拒絕:“不,不必——”
“上來。”
卻不容分說地打斷他,厲雲埃雙臂輕顫向後,扯了他那隻分明應已沒了知覺的腕子與傷痕累累的膝彎,在蕭臨危陰翳眼神中,強將江惡劍背起。
“……”
便一路無語地僵伏在厲雲埃的背上,江惡劍始終緊咬嘴唇,一手狀似無力地低垂,在厲雲埃一側臉間投下微弱的陰影,堪堪遮擋去了些許光照。
直到他們踏入暫備的房內,房門被合上,確認蕭臨危已走遠,僅留了兩名侍衛把守,才再忍不住摸索著撫上對方因過久暴露在日光下而已有血色蔓延的雙眼。
嗓音嘶啞地在他耳邊低叫一聲:“司韶令。”
第36章 阿梧
的確如江惡劍所想,再多待一刻,司韶令這雙眼睛便要撐不住了。
好在他帶來的“聘禮”足夠豐厚,對於蕭臨危來說,若能擁有鶴夢心法,總比江惡劍這副尚不知能否找到成丹線索的軀體要更具誘惑得多,他沒有理由推拒。
只不過蕭臨危大抵沒能想到,不僅那鶴夢,連“厲雲埃”整個人都是假冒的。
說來,司韶令之所以有此番膽量,也因他知道這北州王應至少有二十年未曾見過厲雲埃,厲雲埃被擄至北州那半年,他們還皆是八、九歲的年紀,相處時日據說也並不算多,僅靠三日前重逢那短暫一瞥,想來是記不大清楚的。
尤其厲雲埃與司韶令二人本就容貌相似,只需稍作喬裝,適當把握體態神情,再以內力掩去天乾氣息,不熟悉之人,幾乎看不出任何破綻。
當然,也僅僅能糊弄不甚相熟的人。
像江惡劍因與他們二人這些日常常相見,就在“厲雲埃”出現不過片刻,便已能分辨出他的身份。
盡管司韶令刻意彎了脊背,又披上厲雲埃寬大的裘衣遮擋,深一腳淺一腳地緩慢走來,看起來與厲雲埃的身形相差無幾,但他一開口,三言兩語間,江惡劍便已感受到了不同。
尤其,江惡劍曾親眼見識過紫微針的威力,司韶令那番以內力的造勢看似眼花繚亂,究其根本,是由於他不可能在短短三日內習得紫微針真正的用法。
隻得出其不意,盡可能招搖地使出渾身解數,才得以借掌心那一紙“心法”給與眾人震懾。
起碼眼下來看,蕭臨危似乎還未覺出端倪。
“司韶令,你這眼睛——”
而江惡劍方一摔落在床榻,顧不得在意對方不怎麽溫柔的動作,下意識抬起一手,欲察看司韶令似比先前還要泛紅的雙眼。
卻被司韶令面無表情地偏頭幾度避開,才猛然注意到,司韶令臉上與前一刻已截然不同,冷淡得仿若他掌間有何髒物。
略為尷尬地僵在空中,江惡劍以為是手上血汙惹對方嫌棄,忙胡亂往身上蹭蹭,用力抹淨,才又伸了過去。
誰知這一回司韶令仍微側過身子,再次拒絕了他的碰觸。
在江惡劍甚至懷疑起自己難不成認錯了人之際,終是開口。
嗓音是刻意壓低的極輕,偏卻冷意刺骨:“你不必誤會。”
“什麽?”江惡劍正訕訕地摳弄指尖,聞言疑惑抬頭。
“說與你成婚,只是見你並不樂意隨蕭臨危回到北州的權宜之計,待我安排的人一切進行順利,救出你之後,你便可如願離開。”
“有其他人要過來?什麽時候——”
“方才。”
隻一愣,隨後沒怎麽費力便明白過來,大抵是趁著北州多數兵力皆集中於驛館門前對司韶令全神戒備之時,有人已潛入驛館。
“……哦。”
而心下僅是一閃而過的忽沉,江惡劍好似本來也不曾有何非分想法,司韶令這般救他已經冒著極大風險,遂聽他原來並無與他成婚的意思,也隻木訥低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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