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們,自那之後再也沒有見過?”
而司韶令一言不發間,這次開口的竟是厲雲埃。
“……”似是沒想到厲雲埃會如此發問,林厭微一怔愣。
隨即直視江惡劍不由也驟緊的視線,他嘴唇微抿,像在回味這兩日來之不易的溫度。
終還是篤定點頭。
“這是我們分別後……第一次見面。”
“……”
便一刹那,連厲雲埃的神色也有了細微的變化。
只因若是這般,再沒有人能替江惡劍做決定,包括,暫被封住記憶的他自己。
自是察覺到周遭瞬時僵凝的氣氛,林厭又忙道:“但我真的,已經不奢望公子能娶我,只求求你們,讓我留在公子身邊——”
豈料他話音未落,猝不及防,這僅存的一塊淨土也沒了。
帳簾猛被掌風卷起的霎時,帳內一切皆震得晃動,大步踏入的,竟是一臉震怒的蕭臨危。
倒並未看到他人一般,他幾欲出鞘的金刀直指厲雲埃,若非司韶令以厭雲鏢錚然阻隔,那依舊鋒利的尖端便要刺進厲雲埃的胸口。
而又轉眼到了厲雲埃眼前,蕭臨危臂上青筋暴起,蓄滿殺機。
怒目俯視著似乎沒有半分意外的厲雲埃,咬牙切齒道。
“誰給你的膽子,敢廢除苦籠?”
第70章 殘廢
苦籠裡的坤奴其實多為罪臣之子抑或敵國俘虜,任這些人以往身份多麽尊貴,也或許並非大奸大惡,一旦淪落到此,終其一生,都只剩下日複一日常人無法想象的悲慘。
不過,雖然乍一看殘酷荒淫,卻在這本就弱肉強食的北州王庭裡,苦籠得以立足百年,又有著他至關重要的存在作用。
兵營內多為正值血氣方剛的天乾,每日除了乏味的苦訓,便是上陣殺敵,他們鮮少有機會尋到心儀的配偶,也就無法解決分化後最基本的情欲需求。
而天乾雖不似地坤情期來臨時洶湧,倒也因人而異,尤其北州人本就生性凶猛,多數天乾每隔一段時日,若得不到發泄,便會如饑餓野獸,周身充滿攻擊性,甚至失去自我掌控。
苦籠便是他們唯一可化去躁動之地,在這裡,他們可以無所顧忌地釋放體內一切燃燒的最原始獸欲。
在他們眼中,這也是他們一心守護的北州王,對他們最直觀和美妙的恩賜。
他們夜裡盡情體會極樂,白日便可全身心再次投入戰鬥,更不遺余力地報答他們的王上。
殘忍,卻忠誠。
而就在半個時辰以前,厲雲埃忽地現身於苦籠,手持翅令,命坤奴王交出炊骨解藥,賜所有坤奴服下後,又將苦籠封鎖,傳令任何兵將再不得擅自來此尋歡。
可想而知,當這一事情終於由部下稟給蕭臨危之際,會是怎樣的天崩地坼。
眼下內憂外患,不僅在兵營掀起軒然大波,惹得怨聲四起,軍心動搖,無疑也碾踏了蕭臨危作為北州王獨一無二的權威。
且出了如此大事,竟時隔這麽久才經蕭臨危身邊親信巡察發覺,甚至四營都尉已抵至金帳求蕭臨危收回命令,無不說明,定有人也借此機會故作拖延,讓兵將們不知不覺中,對王庭的怨氣達到巔峰。
這幾位都尉對蕭臨危自是忠心不二,更篤定此事絕不可能出自蕭臨危之手,但對於厲雲埃,卻是另說了。
尤其厲雲埃竟私拿翅令,讓他們皆情緒激烈不已。
一個從南隗來的柔弱王妃,何德何能,敢動可調北州千軍萬馬的翅令!
見翅令如見北州王,因著此物事關重大,向來藏於蕭臨危的金帳之內,由重兵把守。
誰人不知厲雲埃鮮少得蕭臨危召見,他又是何時從金帳竊取的?
這一條條罪狀,即便厲雲埃身上牽扯南隗眾多勢力,也令他們再忍無可忍。
只不過,眼下除了處置厲雲埃,他們最主要的目的,還是讓蕭臨危即刻恢復苦籠。
可惜,蕭臨危不可能如他們所願。
若只需這般便能輕易解決,他便不會大動肝火了。
恢復苦籠確實是最迅速挽回當前局面的辦法,可無疑,蕭臨危自此將陷入被動。
這次是厲雲埃自作主張,但翅令就是翅令,是等同於北州王的至高權利,別說廢除一個苦籠,哪怕讓所有人赴死,也不該有任何怨言。
他若就此出爾反爾,反倒失了君威,日後若再有什麽命令不合兵將心意,豈不是又要怨聲載道,妄想通過施壓來迫使他收回成命。
但他若任其發展,軍心逐漸潰散,後果同樣不堪設想。
無論怎樣,好像都正中敵人下懷。
這才是讓蕭臨危進退兩難之下,最鬱積於胸的怒火。
“你倒是南隗的一條好狗,”他將厲雲埃身前青白布料攥得幾乎破裂,“是本王小看你了。”
而說話間,蕭臨危掌心用力,似要提起他與自己相比過於單薄的身子,更凶戾道:“但你以為,本王當真不敢動你?”
“你今日就是死在這裡,南隗也不會為你這一條狗,輕易與本王開戰。”
的確,眼下情形也很難不讓蕭臨危懷疑,厲雲埃之所以痛快答應成婚,不止為洗骨丹一事,也為南隗能夠更深入掌控北州,在此伺機削弱他的兵力。
因為此次廢除苦籠若不能妥善處理,致使士氣低落,那麽一旦與青鄴再起衝突,南隗便成了北州不可或缺的唯一支撐,當兩方利益天平傾斜,南隗不可能滿足於現有條件,北州勢必又將付出其他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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