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會殺了我。”
“若是就此死在你的手上,我也是……心甘情願。”
“……”
說話間司韶令又張了張嘴,卻再說不出來。
像是後知後覺,他們都錯了。
他們都是瘋子。
該當如何,他也不知。
他只在江惡劍的鉗製下,稍微動了動衣袖。
竟自身前拿出了先前江惡劍寶貝不已的那一塊燦紅的小包裹。
輕抖落開,裡面是司韶令送他的銅錢與如意小鎖,以及他們大婚的幾縷結發。
在江惡劍大開殺戒時,遺落地上,被司韶令撿入懷內。
而司韶令垂眸,像對自己的險境毫無感知,緩緩將那枚銅錢拿起。
方正小孔裡仍糾纏著半截紅線,牽扯起旁邊如意小鎖,他乾脆將二者同時穿過。
而後抬手,將其緊緊系在江惡劍正鉗於他頸上的腕子。
隨後重新將剩下幾縷發絲收進懷內。
“江惡劍,”誰知江惡劍木然瞪著司韶令,意外的竟沒有抗拒他這番舉動,也遲遲沒能對他動手間,青冥似看夠了般,終於微帶催促的聲音響起,“殺了他。”
便在青冥話落的同時,江惡劍目光一動,提劍的掌心驀地收緊。
而周遭幾人見狀自是已再度率先出手,霎時間尖銳囂風四起,如萬箭齊發,昏天暗地裡牽掣江惡劍而去。
卻沒想到,縱使他們的速度已風馳雲卷,還是慢了一步。
並沒能攔下江惡劍。
“……”
頃刻,所有人都如那日拂雲宮下冰封的偶人,僵立原地。
包括從始至終都鎮定自若的青冥。
和司韶令。
因為江惡劍猛然提劍過後,原只不過是,將其收入了劍鞘。
雙眼仍舊無神,卻凝望腕上半晌,對著司韶令,跪了下去。
第164章 不救
“江惡劍……”
一眾瞠目結舌中,司韶令蹙眉看著筆直跪於自己腳邊的人,本已死灰的眸間翻湧,低低出聲喚道。
似有千萬飄飛的思緒集結,悉數渴求著,甘願用他此生,換此刻的一線希望。
可惜的是,眼前情景雖峰回路轉,卻並非司韶令心底一瞬乞求的奇跡。
過了半晌,江惡劍仍像一頭激烈廝殺歸來的惡犬,無一絲人性,渾身縈繞的殺慄也還未散去,只是面無表情地臣服在司韶令的身下。
無知無覺,不言不語。
便望著江惡劍凝固的模樣,司韶令終是也俯了身,幾指覆上江惡劍發僵的面龐,輕蹭他髒亂的眼底,想要將自己糅進他的目光裡一般。
“呆狗。”
他幾乎貼著他的臉,再度低喚了一聲。
然而江惡劍沒有拒絕他的碰觸,也按照他所想的那樣的,靜靜與他目光相對,聽他叫他,眼睫微動。
除此之外,依舊再沒有任何反應。
司韶令一動不動地又等了他片刻,這次徑直伸手,不顧他沾滿血腥的衣襟,將他擁入身前。
“求你了,說話。”
最柔軟的脖頸就暴露在江惡劍滿面猙獰下,白戚戚的,糾纏著些許凌亂發絲,也隨著喉結滾動,司韶令喑啞開口。
“……”回答他的,偏仍是對方順從的沉默。
他說不出話來。
他已是鬼士。
“江惡劍?”
而距他們近些的祁九坤顯然也從不曾見到過這般情形,就連陶梧被迫化為鬼士後,雖說唯獨不肯傷害陶恣,但每逢失控,除了清心曲,也不可能像江惡劍一樣突然如常人安靜下來。
是與青冥咬了他的信引有關?還是由於江惡劍已服下過一次洗骨丹,身體不同於他人?抑或是還有其他原因?
便不由也向前幾步欲看個究竟,祁九坤忍不住打斷他們二人道:“司韶令,他應是還記得你——”
豈料不待他說完,本已平息的江惡劍像感知到他的靠近,又猛回過身。
與此同時,掌心長劍直指祁九坤,整個人頃刻間衝出。
若非祁九坤躲避及時,他半顆腦袋都要被削了去。
“不可!”
也更不可思議的是,當司韶令脫口而出的一句製止落下,江惡劍手中鋒芒忽閃,竟也在這一刹那,硬生生停了下來。
“……”
劍鋒與自己鼻尖相差毫厘,祁九坤難得的心有余悸,一邊忙後退一步,一邊喘息著愕然看向他們二人。
而司韶令也正目光灼灼地緊鎖於江惡劍急停的身軀。
似是終於意識到了什麽,司韶令視線複雜地閃爍須臾,再一次對江惡劍開口。
試探地輕聲道:“回來。”
只見江惡劍聞言微一停頓,果真收了劍,又回到司韶令面前。
就在他默不作聲地重新屈膝跪下之際,司韶令則眉頭緊皺地伸手,將他拉了起來。
“不要跪。”
直至司韶令低聲相告,他才不再堅持跪地。
“……”
於是眼下情形已然清楚許多。
哪怕再匪夷所思。
他對司韶令那一跪,分明——是在認主。
不知為何,他應青冥所願,成了喪失神志殺人如麻的鬼士,卻僅聽從司韶令一人的命令。
“江惡劍。”
而這一聲隱含慍怒的陰鬱沉呼,無疑來自於同樣被這出乎意料的一幕所震驚的青冥。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