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最先開口的村民與周圍使了眼色,竟果真從身上取出一物,雖不知他從何而來,但江慈劍一眼便能認出——
那是洗骨丹。
且是江寨獨有的洗骨丹。
赤為乾,玄為坤。
他手中的一顆,是可迫使人分化為地坤的玄黑色。
“想救你娘和她肚子裡的小孽種,除非你也吃下這毒丹!”
“……”江慈劍不敢置信地瞪著他。
“你這樣的小畜生,合該是最淫蕩下賤的地坤,免得仗著自己是天乾再糟蹋其他人——”
然而對方扭曲的臉上話音未落,出乎意料的,一陣犬吠由遠及近猝然襲來,直奔向這所有村民。
勁風刹那刮過,伴隨它凶戾撕咬,直將那人一臂咬得鮮血直流。
是時而穿梭於山寨裡的一條野犬,江慈劍每回看到它,都會喂它些吃食,尤其隆冬來臨,它更常繞著他們母子的木屋徘徊。
眼下它驀地衝出來,大抵見江慈劍滿身是血,便毫不猶豫地怒咬向這一眾生面孔的村民。
可惜的是這些村民手上各自拎了鋤頭鐵鍬,更司空見慣,除去最初的不設防,也就在下一刻,這條本就灰禿瘦骨的野狗已被幾人以鋒利鋤刃打落在地。
一條腿幾乎被切斷地不住顫抖,卻嗚咽間,再度撲了上去。
而這回迎著即將落在它身上的滔天殺意,江慈劍也強托著僵軀向前,將它一瞬護在懷裡。
於是隨之而來的毒打悉數落在江慈劍的背上。
“果然全都是畜生!”
被咬的村民更瘋狂踹了他幾腳,口中不斷辱罵,手上無論什麽都胡亂朝他掄去。
僅須臾,江慈劍已如血人,又忙起身一邊緊護著那受傷的野狗一邊攥住他砸下的鋤頭,幾乎嘶吼:“我娘……我娘就快生了,你們可以找我報仇,但放了她!”
可惜怒氣上湧的人儼然無視江慈劍的話,凶狠又掃視一周,目光陡然落上院子一角。
那裡正置了一鐵籠,裡頭整齊地鋪了稻草,原本是他每次被迫以天乾信香刺激極樂井下的鬼士時所鑽入的籠子,因破了兩處後廢棄,他便撿了回來,打算再罩層小被子,給這近來頻繁出現的野狗當作暫時避寒的小窩。
卻也無疑,那籠子一進入眾人視野,昔日被囚於井底的恐怖情景同樣頃刻湧現。
“狗東西!”
就在氣氛凝固間,那人一腳踹翻了鐵籠,也將裡頭稻草踹得散落,面目猙獰著,像恨不能將其撕碎了。
卻也緊接著,那人動作一滯,猛回頭瞪向江慈劍。
神色毒辣地一笑,將那一片狼藉的鐵籠徑直踹至江慈劍面前。
“這麽喜歡和畜生為伍,你不如跟它一起滾進這裡頭!”
“……”
他一番話落下,連同周圍的村民也是一怔,不過緊隨其後的,多數又皆是大快人心的興奮。
且那人說話間,也一轉身。
攤開被咬得血糊糊的掌心,將仍死死攥在裡面的那一顆洗骨丹直送向正淚流不止的林厭。
“你過來,”他語氣惡劣道,“既然你還念著他,那就你來喂他吃!”
第145章 報應
——這是我自小便戴在身上的壓勝錢,都說戴著它,可以驅邪祈福,希望你和你娘,還有你即將出生的家人,都能平安順遂。
——且……若是日後我們有緣再見,我叫林厭,我就嫁給你。可好?
——江慈劍,你同他們不一樣,你是個好人。
昔日讓人怦然心跳的約定尤在眼前,也不過半年而已。
如今卻像滿天紛飛的寒刀,越不想要面對,越清醒地在四處剜下肉來。
尤其,江慈劍抬頭望向林厭時,耳際那一枚早已沾滿血汙的壓勝錢微微晃蕩,冰涼黯淡,蓄滿渺不足道的少年青澀。
“林厭……”
江慈劍瞪著他,看到林厭哭著將洗骨丹接過時,額頭又有血水滴落,遮擋住他本就模糊不清的視線。
嘴唇抖動,卻自是說不出什麽。
這場像是所有人都面目全非的報復裡,林厭不過是被裹挾而來的一粒雪。
他怪不得他。
但是,隨著林厭的一步步走近,曾藏於心底的珍貴回憶卻終究要化為泡影。
“等等!”
而就在林厭與他咫尺距離間,忽地又聽到那村民厲喝了一聲。
林厭一頓,隨後眼底似是一瞬閃過僥幸,回頭看去。
卻見對方緊接著道:“先把這兩個小畜生關進籠子!”
“……”林厭便又愣住。
而江慈劍這次倒不曾露出一絲意外,臉上木訥,更沒有林厭的失落。
耳畔吹來屋內蕭夙心模糊的聲聲悲切,每一聲都像折落的瀕死枯葉,因而根本容不得他有半分猶豫,緊抱著懷裡不住朝林厭吼叫的野狗,江慈劍就那麽俯身鑽進了鐵籠。
“對不起……”
凍僵的四肢努力蜷縮,這一句,江慈劍卻是與同樣遍體鱗傷的野狗所說。
要不是自己每回遇到都喂它些吃食,它見了這麽些凶神惡煞的人,躲避還來不及,斷不會為了他卷入這是非。
“和狗一樣的畜生,”而見江慈劍與野狗已在籠內,那村民又再次靠過來,一腳揣在鐵籠邊緣,明顯仍沒能平息方才挨咬的憤怒,“讓他把衣服也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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