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文光不可置信,事實上任何一個人類遇到這種超現實情況都不可能淡定,更何況他還很年輕,完全沒有後來面對人和事都波瀾不驚的能力:“人魚的方式?周先生,你知道我現在的感受是什麽嗎,騙局都沒有這麽荒誕!你把我當傻子?!”
“可是你本身……應該說從你體內提取出的基因,本來就不是用人類的認知可以解釋的東西,人類世界沒有任何一種藥,任何一種治療方式能幫助你!”周尋苦惱道,“我一直苦於無從下手,直到親眼看到了人魚,你也無法明白我當時是什麽心情!這種童話書裡的東西就現實出現在了我的面前——最重要的是,你們的基因非人部分完全一致!只有它能幫你!”
這段話到後來幾乎是吼的,吼完周尋喘著粗氣,祈文光也久久沒有說話。
人魚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們,枯瘦的蹼指勾著側鰭:“你最好快些做決定,我就要死了。”
兩雙眼睛同時看去,一雙不可置信,一雙滿是關心。
不知過了多久,祈文光謹慎問道:“請問,所謂‘人魚的方式’是什麽,您的孩子又在哪裡?”
人魚很快回答:“方式你不用知道,我能確保救活你,還能讓你長命百歲。至於孩子麽……”它笑著舔了舔自己的獠牙,指尖輕輕敲擊腹部,“你也不用知道。”
“……”
祈文光看著人魚特征明顯的喉結和扁平的肚腹,陷入了沉思。
周尋自動無視了祈文光的一言難盡,主動解釋道:“我雇主是擔心他的兄弟,雖然還沒有出現症狀——你能救兩個人麽?”
人魚已經有些不耐煩:“什麽都問我,要你做什麽?快些做決定。”
說著,它撫著肚子,徹底合上了眼睛,顯然是不打算再搭理兩人。
祈玉握著鼠標的右手有些顫抖——這條人魚是真的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祈文光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思考再三後,終於是一點頭:“好,我答應你。”
周尋隨即轉出了鏡頭范圍,不知在做些什麽,人魚勾了勾唇角,顯得妖冶無比。
只是這抹笑意落在屏幕外、隔了二十幾年時空的祈玉眼裡,那抹笑意中充滿了某種絕望的無奈,和幾分說不出的溫柔。
一陣輕微的機械聲過後,生態缸的底部逐漸升起個小平台,柔軟的人造海草等植物托住人魚尾部,讓它得以將整個身體的大半部分都浮出水面。
人魚尾巴微微蜷曲,上身靠上缸壁,又將尾部徹底舒展開,攤成平面。
“我們最早與恐龍為鄰,人類定義的三疊紀、侏羅紀、白堊紀,我們一起走過。天災過後,板塊運動,地質塌陷,無數死亡與新生在地上發生,而我們在海底躲過千萬劫難,傳承至今。”
“可萬事萬物都有終結,如今的海洋,萬物凋敝,環境惡劣,已經不適宜人魚的生存了。我是最後一個幸存者,不久也將消弭於世間。”
“但我仍然不甘,沒有一個種族滅絕時會心甘情願。”
它一直搭在腹上的蹼指忽然用用力,成爪狀,尖銳的指尖就這樣深深刺入了皮膚,深入內裡,然後往下撕開!
因為長久離開海洋而變得脆弱不堪的鱗甲完全抵擋不住,寸寸崩裂,鮮血很快順著裂口大股湧出,將整個生態缸都染得通紅而可怖。
隨著傷口的打開,越來越大,不斷有雪白的“珍珠”從腹中滾落,一粒跟著一粒,大部分都沉入了底,只有少數懸浮在水中。
沉底的似乎都很堅硬,而飄著的則是柔軟半透明的質地。
大捧鮮血和碎肉四散,這幅場面極具衝擊性,令人生理不適。
在場的兩個人類都僵立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切。
人魚最後從腹中抓出了一個帶著血絲的白色硬物,看質地像極了層層蛋殼的堆積,比先前柔軟的卵要稍大些,也更偏奶白色。它將其在水中隨意洗了洗,珍而重之地攏在掌心。
它說:“過來。”
隔了會兒,直到人魚不耐地又重複了一聲,祈文光的喉結才劇烈動了動,緩步上前。
——誰也沒注意到瀕死的人魚是怎麽做到的,下一刻,走到缸前的祈文光竟被生生拽了進去!
“文光!”周尋驚道,第一時間衝去。
人魚劇烈喘息著,一手卻死死抓著祈文光後頸,將他摁入水中,力道之大讓後者完全掙扎不出。
“放開他!”
周尋第一時間拍了某個按鈕,隨著鐵鏈轉動的聲音,人魚很快被出拽出了生態缸,狠狠摔在地上!
祈玉倒吸一口涼氣。
他這才看到原來人魚的脖子和腰上各系著兩條細環,後扣鏈條,連接著外面的轉軸,只要操縱的人想,隨時能掌控水中的一切。
這幅場景讓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頸子,曾經在實驗室裡,他的脖子上也常年系著那玩意。
人魚被這麽一摔,落地的瞬間就嗆咳出了大股含著碎肉的血。
它的手中已經空無一物,面容卻很平靜,甚至掛著滿足的笑容。
祈文光也嗆咳著爬出了水缸,落了地就不斷乾嘔,渾身都是血水,形容很有些可怖。
“文光,你沒事吧?”周尋扶起他。
祈文光死死盯著地面上尾巴抽搐的人魚:“你……咳咳……你給我吃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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