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屋裡還亮著燈,鸚鵡撲棱了兩下翅膀,落到窗台上。
祁仞小心隱藏好自己,扒著牆觀察情況。
鸚鵡啄了兩下窗戶紙,不多時窗戶便從裡面打開了。
一隻白淨的手接著鸚鵡進去,隨即窗戶合上,只能模模糊糊看見個人影。
他低頭皺眉,輕手輕腳跳到屋頂上,掀開片瓦片小心朝下看去。
這都快二更天了,這兩口子怎麽還不睡?
而且大嫂不是懷孕了麽?
鸚鵡蹦了兩下蹦到大嫂手心裡,隱隱能聽見裡間的咳嗽聲。
大哥挪著輪椅過去,語氣聽起來有些不耐:“別哭了!快點過來睡覺!你不睡這肚子裡的孩子還睡不睡?”
祁仞心裡一驚,大嫂哭了?難不成是為她父親的事擔心?
也是,犯了那麽大的事,證據確鑿,已經下了獄,聽說不日便要攜一家老小發配北邊荒蕪之地。
這還是念著往日君臣情分的從輕處置,按律其實是要斬首的!
果然,大嫂淒淒切切地抹著淚,說道:“你吼什麽?孩子孩子,你眼裡只有孩子!我連父親最後一面都見不著了,你還隻想著你的孩子!”
“那我有什麽辦法?陛下已經下了令,你能讓他收回成命不成?”
“我去求求殿下,讓他想想辦法。”
大嫂擦了把淚,起身把鸚鵡放到桌上,語氣帶著些絕望的決絕。
祁仞在心底嗤笑一聲,太子向來薄情寡義,去求他幫一個棄子,簡直癡人說夢。
大哥也不屑地冷笑一聲:“傅予安怎麽可能幫你?且不說他幫不幫得上,祁仞肯定是不會想讓他去冒險的!”
祁仞聞言一怔,怎麽是傅予安?
看來他們也有些自知之明,知道太子不可信。
傅予安怎麽可能幫得上忙,陛下最討厭他,這不是上趕著找晦氣麽!
他自覺無趣,正要蓋回瓦片,大嫂突然說:“你不用管,明日我自己去求。等祁仞不在了,我再去求他。七殿下心善,定然會答應的!”
祁仞簡直要被氣笑了,一個躍身跳下屋頂,站在門口敲了敲門。
屋裡說話聲頓時停了,大嫂揚聲問:“誰啊?”
祁仞也懶得跟他們兜圈子,反正按照這大嫂的性子,怕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已經被她試探出了實情。
“是我。祁仞。”他站在門口,低聲應道。
門從裡面打開,大嫂還是一臉淚痕,強擠出個笑臉來:“這更深露重的,你怎麽來了?”
祁仞絲毫不客氣,冷笑一聲道:“我來找那鸚鵡,卻無意間聽到你們的談話。抱歉,但是勸大嫂還是打消找他的念頭,我不會讓他去冒這個險。”
大嫂苦笑一聲,轉身進了屋:“先進來罷!你和你大哥也許久未見了吧!”
祁子騫正襟危坐在輪椅上,繃著臉跟他對視。
“你別聽你大嫂的。”他說,“這事我會想辦法,你們該怎麽過日子怎麽過。”
祁仞樂了:“你想辦法?你怎麽想辦法?你這腿這樣,怎麽想辦法我問你?”
“你!”大哥握緊了拳,被他這話戳到痛腳,氣得渾身發抖。
大嫂在一邊乾著急,眼看著這兩兄弟劍拔弩張的氣氛,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勸起。
祁仞抱著胳膊跟他無聲對峙,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分毫不讓。
良久,還是祁仞敗下陣來,也覺得自己說的話是有些過分,但要是道歉總覺得輸了一樣。
該死的虛榮心……
“對不起……我知道你心裡還在怨我,當年的事,是我不對,連累了爹……”祁子騫捂著雙眼歎了口氣道。
祁仞:“……”
五年前的事是兩兄弟之間一道過不去的坎,這麽多年一直沒人敢拿到明面上來說,就算是囂張跋扈如大夫人,也絲毫不敢提及一句。
“是我自以為是。”祁子騫說,“這麽多年,是我太自私了。”
祁仞沉默了。
事情過去那麽久,就算他心裡很想再罵他一頓,或是打一頓,像五年前那樣,但人總是要長大的,他也二十七八,再不是當年那意氣風發的少年,再乾不出那樣的事。
五年前,知州一戰,常勝將軍祁子騫自信過頭,帶著三千兵馬隻身闖入敵營,誰知敵將頭顱沒帶來,把自己和三千兄弟留在了那兒。
祁仞當時還只是個副將,受祖蔭庇佑跟著父親和哥哥在南疆歷練,也算是天生將才。
哥哥突遭不測,父親又氣又擔心,當晚便要去劫他。
父子倆都是一個性子,有時候太過自信反而壞了事。
祁仞永遠記得那個夜晚,他馬背上馱著父親的屍體,前面是昏迷不醒的兄長。
天空烏雲仿佛永遠不會消散,他路過山頂看了半個時辰的天,也沒能等到雲開月明。
大燕一下子損失兩位將軍,祁仞卻因為平反有功被加封進爵。
父親的喪事辦得很簡陋,屍體沒能運回京都,大哥的腿也沒能治好。
“這些年,難為你了。”祁子騫說,“也委屈二夫人和妹妹。”
祁仞聞言嗤笑一聲,出口又是一陣夾槍帶棒:“難為什麽啊!我好大哥在家,我又不在家,難為什麽啊!”
說完就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怎麽跟傅予安待時間久了,這說話也有些陰陽怪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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