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說眼眶越濕,剛才還其樂融融的氛圍突然煽情起來。
傅予安不知自己該不該開口,也不知開口該說些什麽。
若是作為一個賢明的“妻”,當母親抱怨自己不能生的時候,他應該勸解,應該讓夫君在納妾。
這樣才顯得大度,才顯得知情達理。
但這讓他怎麽能開得出口呢?
他手上還戴著個祁仞一樣的戒指,他們……才成婚了不到一年。
可是……
傅予安嘴唇顫抖,半晌緩緩開口:“要不,給祁仞納一房小妾吧?”
“不行!”話音剛落,玨妃便站起了起來,還不小心碰倒了酒杯,琥珀色的酒液灑了一地。
幾人都嚇了一跳,祁仞尚且不知該問她怎麽這麽大反應,還是該問傅予安為什麽要這麽做。
愣怔半晌,玨妃摸摸耳墜,有些尷尬地坐下,解釋道:“讓你們見笑了,我只是沒想到……沒想到予安會這麽想。”
傅予安扯扯嘴角,笑道:“我生不出孩子,婚事也是父皇給的。若是想納妾續香火,我不會阻攔的。”
祁仞在桌下抓住他的手,用力攥緊了,不可置信地瞪著他:“你說什麽呢!”
“我認真的,”他火上澆油,尚且不知他強壓火氣下的風雨欲來,“我本來就生不出孩子啊。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讓你納妾不是應該的嗎?”
“那有什麽應該不應該?!”他怒道,“我們日子過得好好的,納妾做什麽?!還是說你不想跟我了?你不想跟我了是不是?!”
他雙眼赤紅,心中的不安在這一刻,在他說出那一句話的時候爆發,像是噴發的岩漿,鋪天蓋地駭人發顫。
傅予安微微仰身往後躲了躲,正要解釋,二夫人終於出口勸道:“是娘說錯了話。你們別吵了。我又沒有怪罪予安的意思,予安,你別胡思亂想,好不好?”
玨妃也說道:“就是,娘就是隨口一說,你看看你倆,這還在外邊呢!祁仞你這凶神惡煞的,若是回了家難不成要打人?”
傅予安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話能惹出這麽軒然大波,頓時後悔莫及,只能拉著他先坐下,誠懇道歉:“是我說錯了話,我沒亂想,回家再說,回家再說。”
二夫人連忙打圓場:“就是就是,予安只是開個玩笑,阿仞你嚇到人家了,快道歉!”
祁仞不信他只是開玩笑,他一向不是那口無遮攔的人,定然是被母親的話傷到了。
但他不能讓親娘道歉,只能自己認了,不情不願地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今天做的最後悔的事,就是在飯桌上把心裡話說了出來,傅予安想-
吃完飯回去後他還是悶悶不樂的,祁仞想跟他談談中午那場鬧劇,但他回來就把自己悶在書房裡,誰也不見,讓祁仞無從下手。
玨妃半晌時候過來了,身後婢女端著一盤子乾柿子。
祁仞自顧自拿了個啃了,朝書房揚揚下巴,無奈地攤手。
玨妃歎了口氣,說道:“娘也真是的,突然說什麽……唉,算了,你好好哄哄,人家孤苦無依的,可不能在咱家受了委屈。”
“我知道。”祁仞三兩下吃了,把柿子接過來,走上前去敲了敲門。
傅予安似乎是聽到了玨妃的聲音,是以這次沒怎麽多喊他便開了門。
祁仞把柿子遞過去:“阿姐給的,別老是在屋裡悶著了,我帶你去騎馬好不好?”
傅予安探頭朝玨妃笑了笑,到他這立馬變了臉色,冷冷道:“你跟我進來。”
“好嘞好嘞。”祁仞一看這是終於準備好好談了,忙答應著,“這柿子還吃不吃?”
傅予安搖搖頭。
於是他便四下看了看,正好瞧見倪姨過來,於是招呼著把柿子遞給了她。
倪姨把手上的水在圍裙上胡亂抹了把,接過那盤柿子。轉頭卻看見玨妃,兩人俱是一驚。
書房的門打開又合上,院子裡冷風蕭蕭。
玨妃微微一笑:“本宮瞧你有些眼熟,不知是不是以前見過?”
倪姨端著盤子的手用力到骨節發白,聞言更是心慌,頭低得不能再低,壓著聲回道:“娘娘龍章鳳姿,奴婢……奴婢怎麽會見過……”
“龍章鳳姿……”
她喃喃著,半晌噗嗤笑出聲來:“你倒是個肚子裡有墨水的,抬起臉來讓本宮看看。”
倪姨忍不住打了個顫,自知躲不過,只能咬牙抬起了臉。
玨妃仔細端詳了她一會兒,半晌終於冷笑出聲。
“果然是你。”
書房猝然發出一道噪聲,像是什麽東西被砸到了地上。
玨妃往門口看了看,不予理會,又把目光轉到她身上,毒蛇吐信似的上下梭巡。
她往前走了兩步,湊近了倪姨低頭笑道:“當年你也是命大,這麽多人居然都沒能抓住你。”
倪姨嚇得臉色蒼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哭喊道:“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奴婢平日頗受喬嬪恩惠,實在是不能做那恩將仇報之事啊!”
“是,你是好心,本宮才是那蛇蠍心腸。”她冷笑一聲,“這事改日再說。我勸你最好老實些,莫要將那陳芝麻爛谷子的破事說出來,不然你不要命,你女兒可還年輕著呢!”
她聲音壓得很低,在書房那震天響的爭吵聲中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這聲音傳到倪姨耳朵裡,卻像是振聾發聵的驚雷,足以將她劈了個焦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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