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吃完,李緒便匆匆離開,皋狼城裡有許多事待他處理。
與桂鳳樓多聊了幾句, 李少遊也告辭,說要練刀去。可能他還生怕桂鳳樓,又捉住他念那冊風月話本。
這兄弟兩人,好像就是專門來監督他吃飯的——他們以為自己是個連飯都不肯好好吃的孩子不成?
三日的靜養還未結束,桂鳳樓仍然被禁足的咒術束縛,隻好躺在床上發呆,睡一刻,醒一刻。
到後來實在無聊,他望著帳頂,喃喃背誦起了道門經典,從《道德經》背到《南華經》,接著是《衝虛經》《通玄經》……
這些經文都是根基,不算高深,但他卻常常能從中獲得新的領悟。雖然他是這樣一副紅塵打滾、情海沉浮的心性,他對於“道”,卻天生比旁人感悟得都要深。
入夜後,李少遊又來探望。他到的時候剛巧聽見桂鳳樓誦經,不由驚奇地笑道:“你這麽用功!”
桂鳳樓正背得興起,待李少遊坐在床邊,便拉著他,探討了好一會兒經文奧義。
李少遊雖年輕,根底卻也頗為扎實,兩人聊得有來有回。
眼看著夜色漸深,又到就寢的時間了。
“鳳樓,你睡吧。”李少遊站起身,桂鳳樓以為他要告辭,誰知他從乾坤袋裡取出了一大疊東西,抱在懷中。
接著,李少遊走到客房的空地上,隨手施了個辟塵咒,將懷裡的東西放下,鋪平。
一張覆著薄綃的竹席。
“這是做什麽?”桂鳳樓問,“你要打地鋪?”
“嗯!”李少遊笑道,“叨擾一夜,你不會趕我出去吧?”
“你是不是惹得你大哥生氣,怕被他打板子,所以躲在我這兒?”桂鳳樓也笑了。
“沒有,”李少遊搖搖頭,甩了甩馬尾,認真道,“我來守夜。”
“守夜?守什麽夜?”這少年的跳脫心思,桂鳳樓簡直要跟不上了。
“……沒什麽。”說話間,李少遊已變作了一頭小白狼,“若是打擾你睡,你就直說,我搬到門外去。”
“那不是更像一只看門——”桂鳳樓還沒說完,就見白影閃過,小白狼撲到床前,拿狼腦袋拱他。
拱完,又若無其事地回到竹席邊,趴了下來,狼軀微卷成一個大毛團。
桂鳳樓看得有趣。“地上冷硬,哪裡舒服,你要睡就同我睡一起吧,這張床很大。”他拍了拍身側。
“沒事兒,我這裡也挺好。”李少遊婉拒。
不一會兒,桂鳳樓就見那隻合上眼睛的小白狼,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
他白日裡睡飽了,此刻並不困倦。凝望著小白狼,眸中忽然流露出笑意,從被底探出一隻手,指尖輕彈,無形氣勁沒入了小白狼體內。
蕭蕭怪風,將門吹開。
“什麽人?”李少遊驚醒,翻身站起,變回了人形。
一披散長發的貌美女子,正徐徐地走進來,她的朱紅裙擺逶迤於地,豔如牡丹。
女子在屋中掃視了一眼,望向李少遊,柔聲道:“小郎君,可否幫奴家一個忙?奴家是個才化形的花精,根上受了傷,非得汲取陽氣,否則活不過明天早上……”
她臉色蒼白,嬌嬌柔柔,模樣頗為惹人憐惜。
李少遊卻顯然不吃這套,皺眉道:“你去找旁人吧!”
“那,”她的目光又轉向桂鳳樓,“這位床上的俏郎君……”
“他也不行!”桂鳳樓還未開口,李少遊就截口道。
“你歸你,他是他,”女子道,“說不定人家心裡樂意,你就代他回絕了?”她徑自往床邊走去。才走幾步,就被李少遊擋路。
“哎呀,小郎君,真是無情。”女子幽幽地抱怨,突然一跤,跌進了李少遊的懷裡。
軟玉溫香在懷,李少遊隻慌忙地推開。他忽覺呼吸一窒,濃烈的芳香散了開來,粉紅香霧迷了他的視野。那紅裙女子,竟像是化為了這場香霧,驟然消失不見。
李少遊心生茫然。
他回過頭,剛想問一聲桂鳳樓有沒有事,渾身的毛發,就驚得炸起。
眉眼俊朗的陌生男子,伸手勾住桂鳳樓的下巴,壓在他身上,衣袍是與先前的女子相同的朱砂色。
桂鳳樓神情恍惚,竟然沒有掙扎。
“放開他!”怒火衝上頭頂,李少遊道。撲過去的瞬間,他心頭震愕,自己的靈力凝滯在丹田中,竟然調度不起……難道是剛才的粉紅香霧有毒?
好在他及時變回狼形,仗著妖獸的強橫肉身,將紅衣男子撞了出去。那襲紅影飛在半空,忽又消失。
李少遊再不敢松懈,守在床前,脊背弓起,戒備著那雌雄莫辯的花精。
“少遊……”他忽然聽見桂鳳樓叫他。
“你怎麽了?”
“我難受得很,像在火上燒。”桂鳳樓雙眸迷離,臉頰暈紅。
“我給你倒杯水。”李少遊看著他,心裡一揪。他正要去,又有一個聲音猝然響起,在這屋子裡回蕩:“沒有用。他中了我的蕩魂香,只有雲雨可解,否則焚身而死。”是花精男子的聲音。
啊?李少遊怔住。
“不解風情的小狼狗,你讓開吧,讓我替他解毒——”
“滾!”白狼齜牙,喉嚨裡發出威脅般的低吼,“你只要露面,我就將你撕成碎片!”
“不敢,不敢,”花精輕笑,“我再留一會兒看著他死,等到了馬上就走。”拋下這句話,不知隱匿在何處的花精,便暫時沒有聲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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