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鳳樓幾乎把自己受傷的事忘記了。
直到廣微真人叫他:“你隨我來,還有些話要對你說。”他將懷中的凌虛交給了李緒,便跟著飛了出去。
沒有飛上多久,在皋狼城的城牆上,廣微真人停了下來,桂鳳樓也隨之止步。
廣微真人回身,望著他,又像望著他背後的那輪鮮紅落日。
或者是望著遙遠處的、別的某個人。
半晌歎息一聲道:“你太心軟了,這一條路,於你並非最好走的路。我已推演完成,可以將你背負的那把劍轉交給旁人,你可願意?你會功力盡失,但重頭修煉,會比現在走得更遠。”
桂鳳樓的那把劍,是他幼時奇遇,是他的道基,也是他能夠淨化劫氣的根源。
如果別人承接了這把劍,那個人當然也可以應付幽劫。
“師父……”桂鳳樓沒有多想便搖頭,“這把劍擇了我,我在握住它的那一刻,就覺與它命運相連。解決幽劫,這一定是我的宿命。”
“這把劍所鑄就的道基,雖然上達天道,卻缺損了一塊,無法補齊。”廣微真人道,“它可以讓你成就半步道君,無災無劫,與天地同壽,但從此再也無法更進一步——你想好了?以你的資質,飛升不難。”
“想好了。將這把劍移交他人,也不過是將這份責任與宿命,讓別人承擔罷了。由我來便好,至少不用憂心,有人濫用這力量。”
桂鳳樓神情堅定,朝廣微真人跪了下來。
“雖無法問道白雲裡,我願意浪跡於紅塵間……請師父成全。”
他沒有跪下去,因為一股無形的氣勁,阻在他膝前。廣微真人扶他:“既然你心意堅決,我不攔你。師徒禮就不必了,你也知曉,我並未收你為徒,是代一故人,領你入修道之門。”
“是,前輩。”桂鳳樓恭恭敬敬道。
廣微真人確實沒有收下他,他也並非九華宗的正式弟子。在人前以師徒相稱,只是為了方便。
但廣微真人教授他,始終盡心盡力,給他的丹藥法寶,也都是最好的。他幼年時,甚至還在山下買過孩童的玩物給他,小風箏、竹蜻蜓、晶亮的糖塊。
——沒有人想到九華宗的太上長老會是這樣。也無人知,連桂鳳樓都不知道,那是因為廣微真人的師父,也是如此待他的。
桂鳳樓在心裡將他當做師尊,也早已成了習慣。
廣微真人頷首,最後道:“你元神斷了一臂,是自己傷的麽?坐下,我替你修複,但是隻此一次,往後就無法輕易複原了。”
“多謝前輩。”桂鳳樓依言坐下。
“會疼,你忍住。”廣微真人提醒。
“好。”
浩瀚如山海的靈力,從廣微真人的雙掌間透了進來。
察覺到來人的氣息,李緒從城主府中迎了出來。
他看到廣微真人從雲端飄落,橫抱著昏睡的桂鳳樓。
“我替他修補了元神,”廣微真人道,“他需靜養三日,勞你照看。”
他將桂鳳樓遞向前來。
“真人放心,我定會照顧好他。”李緒接過,抱著人回答道。
略一點頭,廣微真人拂塵輕掃。
他的身影,即刻如清風一縷,飄散不見。
這次出山,救下桂鳳樓,廣微真人便要回九華宗禁地準備渡天劫。
他是預知到了桂鳳樓的這一難,才將自己的天劫拖延至今,也無法再拖下去了。
因果了結,前世的收養之恩,也已償還。
不論他將在隨後的九九八十一重雷劫中破道飛升,還是魂消魄散,這都是最後一面了。
廣微真人沒有告訴桂鳳樓。
只要心意到了,一句辭行的話說不說出口,都沒有所謂。
別了,師尊。
把桂鳳樓抱回客房,囑咐下人隨時待命後,第二天清晨李緒再去探望,他還走在遊廊裡,就聽到房中正在爭吵。
“我不妄動靈力,隻下地走走,去看一眼凌虛,這都不行嗎?”
“不行。”方華冷酷道,“你師父也說,讓你靜養三日。”
聽說皋狼城遭劫,他是昨夜裡趕來的——對陣時沒幫上忙,但他一身醫術,剛好能幫著調理兩個傷號。
李緒走進了屋子,那兩人同時轉臉看向他,方華搶先告狀:“你這病人,一點都不安生,剛才我叫了兩個下人才按住他。”
那兩名下人,正垂首站在床邊,面色古怪,像在憋笑。
“李兄你來評評理,”桂鳳樓眸光瑩瑩地看著他,“我又不是斷了腿,我師父說的‘靜養’,也非連床都下不得吧!”
兩人都等他發話。
“唉,以防落下病根,”李緒道,“你還是熬過這三天吧。”
“我明白了,”桂鳳樓生氣,他的目光從李緒身上,又轉到方華身上,“你們倆是合起夥來折騰我!”他掀了被子,掙扎著要起身。
元神修複之時,疼是著實很疼,現在骨子裡還殘余著痛楚,讓他的動作也慢了幾分。
“聽話。”
李緒伸手,輕輕地按住他,溫聲道。
這句話音未落,便有禁錮的金光,纏繞住了桂鳳樓的手足,將他綁在了床上。
他替桂鳳樓,重新將錦被蓋好。
桂鳳樓更氣了。
他又望向跟著李緒進門的李少遊,道:“你在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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