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鳳樓搖了搖頭。
這點疼痛,比起凌虛所代他承受的,又算得了什麽?
心中暗自歎息,李緒的動作變得更小心。
指尖沾了翠綠的藥膏,在瑩白肌膚破損露出血肉的傷口上塗抹。接著又用潔淨的布條,層層纏繞,包裹住了姣好的腰線。
李緒情思浮動,卻又按捺心神,不肯去想。
他又重新替桂鳳樓把褻衣穿上,外袍攏起,衣帶也挽了一個結,道:“你現在力氣衰竭,連打坐都不宜,先睡上一覺吧,能讓你好得快些。”
“那,凌虛他……”
“我會看著。他若有什麽事,我就叫醒你。”李緒截口道。
“勞煩你了。”
此刻的桂鳳樓,像是奇異地乖順,在李緒伸手攙扶下,就地躺了下來。李緒拿外袍疊了疊,給他枕在腦後,又取出一張毯子蓋在他身上。
桂鳳樓合上了眼睛。他不想睡,卻還要強迫自己睡。
因為他們目前還身陷險地,敵人在陣外虎視眈眈。他能多恢復一分,才能多一分希望。
“咦?”貌美的藍裙女子,忽然閉上眼,像是在聆聽某個聲音,片刻後她道,“原來僥幸未死麽?可惜……”
“那就隻好強闖了。至於你畫的陣圖,我是沒膽子用的,左使大人。”她朝夏玨一笑。
三頭小山般龐巨的青雷犀,從飼養靈寵的混沌珠中被召喚出來,開始以縈繞著雷光的獨角,一遍遍衝撞著祠堂。
陣法光華閃現,在猛烈的衝擊中扭曲變幻。
哞——青雷犀發出低沉的吼聲,其中一頭的獨角上,忽綻開了裂紋,鮮血和著碎屑紛落。
這種靈犀是極稀有的異獸,它的獨角更是用來煉器的絕世珍材。在場的數人,卻連眼睛都沒眨一眨,任由三頭青雷犀撞擊大陣。
大陣巍然屹立,暫且能夠支撐,但也說不好還能堅持多久。
地底大殿中,李緒和李少遊也同時感應到了外界的震動。
“大哥,”李少遊傳音過來,“禦獸谷和安陽城的援軍,還有多久到?”
禦獸谷、安陽城,是附近的兩大勢力,與皋狼城多年交好。
“沒有援軍了。”李緒語聲低沉。
“啊?”
“退入祠堂時,我就傳出信號,他們答應來援,且一直與我維持聯絡。半刻鍾前,聯絡斷了,再無音訊傳來。”
是心生畏懼抽身不管,還是半途被敵方截殺?尚不清楚。
“那就只能我們自己想辦法了麽。”
李少遊走近兩步,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面前是沉睡的桂鳳樓。這少年人的臉上,浮現出沉思之色,神情漸漸變得堅定。
“大哥,李家的傳家法寶鎮嶽印由我保管著,待到陣破,你帶他們退走吧,我用鎮嶽印抵擋一陣。”
“胡說!”李緒皺眉,“要留下來也是我留,怎麽輪得上你?”
“唉……你是一城之主,城裡那麽人、那麽多事兒都等著你管。你別想推給我,我可從來沒有修過治禦之術。”
“你又不笨,有什麽事情是學不會的?你不過是怕繁瑣。”
“你都知道我怕……”
“別鬧了。”李緒斷然道,“爹娘逝世前,囑咐我照顧好你。你若死了,要我如何向他們交代?”
李少遊不做聲了。他知道李緒固執,自己勸服不了他。
他在心底暗自決定,到時候搶先衝出去,迎上來敵,大哥便阻攔不了了。
李緒心裡,何嘗不是同樣的想法。
他已做好了赴死的打算。
地底大殿中寂靜無聲。凌虛還不曾醒,李緒分了些神留意他;周靖守在被狼爪拍暈的師妹身邊;李家的兄弟兩人,都望著睡去的桂鳳樓。
現在還不到退的時候,等桂鳳樓醒來,恢復了一點力量,才能讓眾人的撤離多兩分保障。
在兩個人目光注視下的桂鳳樓,無意識地翻了個身,覆著的薄毯滑落下來。李緒剛想伸手,李少遊已經隨手撿起了毯子,替桂鳳樓重新蓋好。
嘴角微彎,李緒極淡地笑了笑。
“可惜他不能生孩子。我李家,是要絕後了麽?”
“大、大哥?”不意他突然說出這話,李少遊驚訝。
李緒沒再多說什麽,轉過臉,望向身旁的親弟弟。
一晃眼,都這麽大了。
他的眼前,好像又看見了五歲那年的情景。聽說娘要給他添個弟弟,他守在門外等了許久,最後瞧見了以繈褓抱出的一個小崽子。那麽小,肉乎乎的一團,眼睛都還沒有睜開。他滿心歡喜地要求也抱一抱。
後來有段時間,他還不懂事,怨父母不公,放任弟弟卻對自己嚴苛,待李少遊冷淡了好幾年。
這些計較心思,早就隨他長成,似塵埃從他心上掃去了。
三頭青雷犀,都已獨角破碎,碩大頭顱上鮮血橫流。
它們像是全不知痛,還在持續地衝撞,終於一聲裂帛般的輕響,籠罩祠堂的結界上,浮現出了幾縷裂紋。細小裂紋在接連而至的衝擊下,如有生命般快速擴張,要不了多久,大陣就將轟然破碎。
若是大陣裡有人操縱,毫不吝惜地往陣心注入靈力,也許還能支撐得更久一些。然而沒有援軍的情形下,多拖延上片刻,似乎也只是浪費力氣。
李緒喚醒了桂鳳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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