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寒暄,連半句話都沒有說,三人便圍攻上來。或許是因為出自同源,他們的配合竟然相當默契。
楚辰節節敗退。
他太孱弱,天意也背離他。險險避開李緒的一招時,他看清了李緒眼底的熾烈戰意。轉眼望向夏玨和柳懷夢,亦是如此。殺氣如燎原火,無可阻擋地漫湧來,將他四面圍困、吞噬。
你們都有甘願為之搏命的東西——楚辰暗想,為了桂鳳樓,為了天地蒼生,是嗎?而我只能憑著一腔恨意,因為我所珍視的,什麽都不剩了。我也多想,為護著某人,一步不退……
墮天的數十年間,他報復天道,摧折了無數條性命,卻愈來愈清醒地知道,謝崇寧回不來了。他再殺死多少人,哪怕毀滅這方世界,都回不來了!
戰鬥越酣,他越忍不住思緒湧動。
他抑製不住地分神。
燃燒了許多年的恨火未曾熄滅,但在交戰的三個人面前,氣焰矮了一頭,且越加地氣短起來。楚辰甚至沒有發覺,他早就悄然間中了某個幻術,這幻術侵蝕了他的意志,讓他妄念叢生,變得軟弱。
他生出了幻覺。在幻象中,他看見謝崇寧,那人含笑凝眸,朝他伸出手。
他也將手探了過去。他沒能牽住暌違已久的戀人,而是受到了致命一擊。最後殘存的魂魄,就在這一擊中瓦解了。
不止是胸口以下,楚辰的肩頸、下半張臉、鼻梁與眉睫……都失去了。敗亡之際,他忽然覺得可笑。
天道,你到底棋高一著,讓我的分。身們,還有戀人的轉世,全都與我不共戴天,最終取走了我的命。我這一生都是場笑話,天道,你看夠了,滿意了?
在消散前,他爆發出了聲勢浩大的一擊,將全部力量化為滔天巨浪。這飽含怨恨的靈力之浪,以自身為祭,率先磨滅了楚辰自己的殘魂,接著向三人卷席而去。不將這股力量發泄殆盡,巨浪便不會停息。
浪濤的咆哮之聲,響若雷鳴。
這個刹那,剛才還配合無間的三人中,柳懷夢與李緒忽然對視了一眼,李緒微微點頭,他們一齊往後飛退,留夏玨落在原地,獨對浪頭。夏玨有所察覺,想退卻被後方湧來的力量阻擋。這兩人困在夏玨體內時,到底是如何背著他暗中商議的,就連夏玨都不知曉。
巨浪兜頭澆下,吞沒了夏玨,釋放出了毀滅之力。當潮水退去時,顯露出來的,是一團汙黑的混沌。夏玨連人形都不能維持,被打出了心魔的原形。脫去了溫文秀雅的表象,就只是醜惡、汙穢的魔物罷了。
“我就知道你沒那麽容易隕滅,”柳懷夢瞧了一眼,目光流露憎惡,冷冷道,“不過也夠你安分幾千年了。”
夏玨,那灘蠕動的黑色混沌,沒有做聲。
“柳道友,這又是什麽意思?”李緒道。他眉頭微皺,看著突然在身周環繞升起的囚籠。他的魂力不及柳懷夢,猝不及防間,已經掙脫不出了。
柳懷夢望向他,態度變得客氣許多:“李兄,我還有些事情要做,為免你插手,只能委屈你在裡面待上兩日了。”
“你要做什麽?”李緒追問。
柳懷夢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你還記得本體和謝崇寧是如何落到現在下場的麽?我要做的,就是不重蹈他們的覆轍。”
他當然早就計劃好了,秀麗若女子的眉目間,皆是果決之色。
李緒若有所思,陷入沉默。
本體灰飛煙滅了,還有兩人不是受困,就是傷重,這具獸軀,自然由柳懷夢接管。
妖物撐起了身體,將地面上的夏玨屍骸一口咬住,吞入腹中。
屬於曾經的仙君楚辰的大部分力量,回到了妖獸的軀殼裡。片刻後,流血止住,焦枯的雙翼覆上新生的羽毛,如今由柳懷夢操縱的妖獸一振翅,從陣心飛了出來。
眾人被營救出來不久,寄托在虛空中的“三千界”就失了效。半空中,浮現出了那頭龐巨的妖獸。
感知到了靈力波動,桂鳳樓立即仰頭望去。
焦灼的目光落空,他沒有尋到那道身影——夏玨!你到底人在何處?
他的身子忽然止不住地顫抖起來,因為他看見了一塊玄色的碎布片,從空中飄落,其上浸滿了血。那是從夏玨的衣物上撕扯下來的。
提起劍,桂鳳樓動如飛電,追上了高空。他二話不說,便是一劍斬出,雪亮的劍意將蒼穹照徹。
殺,殺了它!
他不敢想,夏玨如今是何境況,只有專心凝聚劍氣,先殺了楚辰再說。
妖獸並未與他硬拚,扇動雙翅,躲開劍氣,迅疾地往遠處飛去。這是要逃遁,桂鳳樓決不能放過它,也禦劍而追。
他的遁術不差,卻在數十息間,漸漸被拋在後方。
為什麽,楚辰明明受了傷,竟似實力還增長了?桂鳳樓越追,越覺心寒。比起他與李少遊所碰見的那個殘魂,比起他在三千界中迎戰之敵,為何楚辰像是又恢復了不少?
——如果這次大費周章都無法剿滅,待楚辰躲藏起來治好傷勢,還能不能再有今日的機會?
他顧不得渾身作痛的肌骨,將遁法一催再催,用到了極致。仍在眨眼工夫,那妖獸不見了蹤影。
無論如何都感知不到妖物的氣息了,桂鳳樓愣在原地。緊接著,身後的凌虛追上了他,池掌門等人也跟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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