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桂鳳樓答應,他沒有等桂鳳樓開口,就搶著高聲說:“別信他,他這一擊絕不會留手,到時你我一樣都死定了!”方華又冷笑,接著道,“楚辰,你可知道你抓錯了人,我平生最厭惡的就是桂鳳樓,寧願死,我也絕對不肯領他的情。”
顯然這話楚辰並不愛聽,獸爪用力收緊了。方華痛得臉色劇變,卻還看著桂鳳樓,吃力地說:“我不用你救。就算你用自己的命換了我的命,我活下來,也會惡心得想吐。”
這句話已是極為難聽,讓桂鳳樓一愣。方華看在眼裡,不由心想,他不知道嗎?
是啊,他不知道我厭惡他。
桂鳳樓確實是第一次聽說。他早就看出方華待他態度冷淡,但方華終究不似甄師妹那般心直口快,再有什麽不滿,也都藏在了肚子裡,並不明明白白地表露出來。
“原來如此,”桂鳳樓嘴上說,“楚辰,看來你真是抓錯了人。”他神識中卻在緊密地留意,尋覓楚辰的破綻。他當然不能見死不救。他也知道,不管其他人是否同樣受困在小界域裡,楚辰都會率先對付自己,自己一死,利用幽劫滅世的計劃就再無阻礙。所以方華本不會遇險,是被自己拖累了。
“是,”方華接話,他明明身陷囹圄,動彈不得,卻面露譏嘲笑意,“拿我要挾,這步棋大錯特錯。”話音未落,巨響聲起,這名不擅攻伐的醫修竟斷然自爆了。
囚禁他的獸爪在瞬息間四分五裂。
飛劍橫於身前,攔住了爆裂余波,桂鳳樓飛掠過去,查看他的狀況。
方華倒在地上,氣若遊絲,人還暫且清醒。他見桂鳳樓念動咒訣,催發療傷術法,嗤笑道:“別浪費氣力。我自己就是醫修,我知道救不了了。”
桂鳳樓抿著唇,沒做聲,卻也沒有停下掌中躍動的綠光。
“我死後,勞煩你將我的屍身送回廣陵城方家。”方華又語聲平靜地交代後事。
“……好。”桂鳳樓這次應了聲。
丹田崩毀,意識逐漸泯滅,好像過了許久,又好像僅僅是轉瞬間——方華眼前變為了一片朦朧黑暗,只看到一團舒緩的綠色光華,那是桂鳳樓催動的回春術。桂鳳樓的臉也看不清了,但方華知道,那個人依然是風姿絕世的模樣。
這個時刻,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幼時抓周,他沒碰金針、藥草,抓起的是一把小劍。父母親以為他是個修劍的好苗子,從他四歲那年就聘請了劍道大師來教。誰知一開始修行,他就被發現身無劍骨,連半分劍道天賦都沒有,只能轉修醫術。在他心底,卻一直對“劍”懷有憧憬。
人與劍,在他一生,都是遙不可及的鏡花水月……
他身畔的桂鳳樓,突然聽見他開口說話,語聲很低很低:“你喚醒凌虛,解救臨仙城百姓,其實我本來是很感激你,很敬重你的。”
“在見到你之前,我沒有想到你是這樣一個人……你怎麽能是這樣一個人?”
“你怎麽能……辜負……”方華的聲量拔高,裡面藏著許多的不甘和不忿,桂鳳樓還在等他說下去,等了好一會兒。——是辜負了他的好友李緒,還是辜負了凌虛?
卻再也沒有下文了。
垂眸去看,方華雙眼睜著,眼底晦暗無光,已經斷了呼吸。
桂鳳樓怔了怔,才緩慢停下了手中的回春術。
背後忽有靈力波動,他轉頭望去,看見夏玨指間捏著一張符,穿過白霧施施然走了進來。外界那致命的“夜空”,全沒有影響到他。
“我是來得太早,還是太遲了?”他朝跪坐在方華身邊的桂鳳樓看了一眼,淡淡道。
“他死了!”氣血上湧,桂鳳樓陡然地惱怒,衝他吼道,“你說的是什麽話,你當然是來得太遲!”他不再管夏玨,小心地托起方華的屍軀,將之收進空間法器裡。他答應了方華,會把他送回去。
站起身時,夏玨也走到了面前,用奇怪的眼色看他,忽道:“你看不出他愛你?”
他聽出來,夏玨說的是方華。
“我看不出,”桂鳳樓道,“你難道看誰都是這樣?”
“你難道看誰都是好兄弟?”夏玨反問,“對,李緒也是你的好兄弟,好到你們睡到了同一張床上。”
感情之事上,桂鳳樓始終覺得愧對他。他沒再強硬下去,而是說:“你非要在此刻和我爭吵麽?”
“不吵了。”夏玨將兩疊符籙遞給他。一疊是淡黃符紙、朱砂筆跡,一疊是墨黑符紙、銀粉畫成。“此地是楚辰營造的三千界之一,”夏玨道,“你催動白符,可以去往其他界;催動黑符,可以回歸外界。用這些符籙,你將人都救出來吧。”
“那你呢?”桂鳳樓問。他暗想,這就是夏玨在客棧閉門多日所畫的符籙?難道他早就預料到了今日的情形?
“我自然是去破壞陣心,否則你們即便脫逃,也會再度被囚進來。”夏玨道。
“那你小心。”他們已成陌路,剛才還吵了一架,桂鳳樓的這句小心卻是脫口而出,全沒有遲疑。縱然恩斷義絕,糾纏了許多年的情絲,總歸是難斷的。
夏玨看他一眼,笑了笑,催發了一張符籙,身影化光消失。
他的笑溫和,又帶了點悲涼,莫名地令桂鳳樓心中咯噔一下,待要叫住他詢問清楚,又哪裡還看得見夏玨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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